江亚平:秋殇 | 品读

江亚平
我的家乡并不盛产柿子。记忆中的柿子看起来黄澄澄,金灿灿的,可是吃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过后,舌头就像洒了一把青花椒,涩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那种感觉又像小时候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很久,下来时双脚踩不到地,脚趾缝里像塞满了沙子,麻麻的,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所以,偶尔看到谁家院子里挂满熟了的柿子探出墙外,我没想到过吃的美妙,更有那种成熟了就掉落的树种,摔碎在地上一摊一摊的,叫人惋惜又哀叹。
可是,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我却不能忘记去关照,春天,站在树下比比最下面的枝叉离我的头顶高了几指,横着放两个指头是一寸,我的手指细长,算小一寸吧,是小弟告诉我的不用尺子的测量方法;夏天,竟不见花儿开,该不会秋天就蓦地冒出来一嘟噜一串的火柿子吧!其实,真的不在意它是否能挂果,只期望它茂盛地活着,好是个念想。

柿子树是小弟栽上的,说是别人送的,嫁接好了的,很好吃的。移栽来的那年夏天,柿树只发了稀稀疏疏的叶子,不等寒风吹,转眼间落的干干净净,小弟回来笑问谁给摘的最后一片叶子也不剩,我说我可没把它看成敌人,它的果实还没让我吐舌不止呢!小弟说不会的,应该很甜。第二年,柿树开花了,洁白中带着翠绿,仿佛美玉晶莹剔透,又好似翡翠含泪欲滴。小弟病倒了,他半躺半坐在沙发上,对我们说,别担心,等我好起来,搬个小板凳坐在树底下,张开嘴让柿子直接掉在嘴里,小侄女蹦蹦跳跳地拍手叫,我给爸爸搬椅子。那年的寒流来的特别早,也猛,两天的雨夹雪之后,清冷的太阳照着,小弟久久地盯着门外,笑笑说,我就喜欢晴天,你们去埋我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实际上,我们和他一样,眼睛啥也看不见了。
在后来的三年里,我们给柿树施肥,浇水,打药。花朵儿开后,也结了圆圆的柿子,先是绿绿的,接着变黄,紧接着又一点点发黑,从柿子的底端开始,像长了斑发了霉,直到整个全黑了,漆黑漆黑的黑,硬硬的,三分之一上部,还有一圈凹进去,像极了陀螺,小弟削的陀螺,他总会亲手制作各种玩具。小侄儿回来说,都晒干吧,制成标本,多生动逼真!

国庆假期里,来了个远方客人,说是来看望我小弟的。年轻的客人很健谈,他说二哥(就是我小弟)对他真好,那时候他们一起在城里工作,因为他年轻,差点儿学坏,幸亏二哥帮他救了他,现在他混好了,再忙再没空也得回来看看二哥。他兴奋地说着,充满了真诚和感激,我们谁都插不进话去。看到门外的柿子树,他站了起来,问挂果几年了?说当初他爸爸为了感谢二哥,就送了一棵刚粘接的柿树苗,为此他妈妈还和他爸爸吵了一架,说如果孩子不成器完了,一个家不都全没指望啦!送这么轻的礼给恩人。“是这棵树吧?”他笑着问。“坐下说话吧”大弟招呼他。“黑柿子,一定要等到全变黑了才熟透,脆甜,我爸妈就是种这种柿树发财了”,“二哥快回来了吧?”他向大门口张望。“二弟不在了”,大弟轻声说。“没走错吧!”他吃惊地弹跳起来,望望院子,定定地盯着我们每个人,又转身看看屋里的墙面,说,“我跟着二哥来过这个家的,吃的肉丝炸酱面”,“肝癌,5年了”。他直直地愣了一分多钟,颤抖着缩在旧沙发旁,压抑的呜呜声震地双肩一高一低,谁也没话语劝他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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