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焰：老姐 | 原乡文学奖征文（小小说）
老姐
蓝焰
老姐不老，只有二十几岁。但老姐这两个字有着神奇的魔力，只要进入老姐的英语补习班，孩子们立刻就对补课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痴迷。双休日时，小一点的孩子会早早起床，催父母赶紧准备早餐，快送他们去补习，而那些上初中的孩子们早已骑上单车，向着老姐家奔驰而去。
补习班的孩子们，都叫小赵老师老姐，习惯了尊师重教的家长，总觉得有点别扭，怎么能不叫老师，而叫老姐呢？
初二女孩田雨，就因常把老姐挂在嘴上，而和母亲发生了争执。母亲用严厉的口气对她说：“小雨，不许你以后再叫赵老师老姐，花钱让你去补课，是去学知识，可不是让你去认什么姐。”
田雨一听这话， 拧起了浓眉，倔犟的眼睛里转出委屈的泪花，不服气地说：“不用你管。补习的同学都这么叫，只有家长才叫她老师呢。” 说完，还把马尾辫一甩，抛出一股怨恨，转过头不理母亲。
田雨妈没想到，女儿竟敢与她硬碰硬地顶嘴，骂道：“你这小东西，敢和我作对！”扬手就要打田雨，但手却在空中僵住了。
她知道，自从田雨到小赵老师那里补课后，便有了种不顾一切地学英语的劲头，在学校的英语成绩也在直线上升。虽说“老姐”这称谓听上去有点怪怪的，也只好自我开解心中的不悦。听说这小赵老师还是大学老师呢，只要孩子能上进，叫老姐就老姐吧。
夏天到了，身材高挑的老姐穿一袭白色长裙，站在城中村租来的农家院里，带领着一群孩子朗读英语。她白晳的脸颊上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眼镜一点一点地滑到了鼻尖，一双肿胀的双眼从镜框上方露出来了，闪出几束迷离的目光。她婉转清越的声音和孩子们纯净的童声交叠回荡，使人联想起教堂里诵诗的情景。
暑假时，老姐的补习班越发火爆了。农家小院租来的三间房里，补习的孩子们日渐增多，上课时孩子们人挤人地挨着，但的新来的孩子还是雨后春般不时冒出头来。
工商银行上班的田雨妈，帮老姐买了些从单位会议室退下来的旧桌凳，老姐又给每个房间也都装上了电扇，还在院子里摆了几张长条桌。老姐全力调动自己的智慧，让这帮孩子英语提高更快，想以教学质量吸引更多的学生。
补课的间隙，她还和孩子们一起玩跳棋、军棋，在院子里荡秋千、捉迷藏。看着孩子们的一个个快乐笑脸，老姐冬春时显得过白的脸庞，在这个夏季红润起来了。
那天，老姐正在小院里的一株树下辅导一个初中男孩，教她如何正确把握英语发音，就见院门上进来一位神情干练、衣着整洁的中年女人。她以藐视的目光打量着老姐，然后问：“你就是哪个老姐，这英语班是你开的？”
老姐看着这陌生的面孔，镇静一下说：“这位阿姨，你有什么事慢讲，是你的孩子在这里学习吗？”
女人傲慢地把嘴一撇，不屑地说：“少来这一套，我不是你的阿姨，我是来揭发你这个骗子的！”
院里葡萄架下学习的初中生中，跑出两男一女，跑在前的田雨挡在老姐前面，向中年女人说：“郑老师，你别生气了，是我自愿来这里学的，不是她抢你的学生。”
郑老师不和田雨答腔，而是拨开田雨冲上去，一把就抓住了老姐的手腕。像警察捉到正在行窃的小偷一样紧攥着不放，老姐向后躲退着，甩了几次，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郑老师咄咄逼人的眼光，盯着老姐的脸：“你说，当着学生的面说说，你是大学老师吗？！”
老姐惊恐而乞求地望着郑老师，双唇抽搐着说不出话。她煞白的脸上豆大的汗滴流淌下来，白框眼镜险些掉到地下，急忙用另一只手托住。郑老师的大声质问，引出房东大娘和室内学习的孩子们，几个小学生冲着郑老师喊：“放开老姐，放开老姐……”
郑老师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卡着老姐的手腕。老姐的手憋红了，郑老师仍然不放。房东大娘看不下去，对郑老师说：“这位妹子，我看是你的不对，你是她的上级，还是公安派来的便衣，你总抓她不放，这算个什么事？”
郑老师振振有词：“她就是个骗子，我才是真正的老师，我不想让她再骗家长和学生啦。”
和老姐交处很好的房东大娘，一听这话便急出火来：“她是骗子，你有什么证据。我看你才不像个老师，倒像是俺们村哪些骂街的泼妇！”
郑老师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情愿地推开了老姐，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话：“好啊，赵萍，我看你的好戏如何收场。”之后转身而去。
没几天，跟着老姐学英语的孩子已减少了一半，剩下的二十几个，都是些老姐的铁杆粉丝了，倔强的老姐忍着被人当场羞辱隐痛，仍想把补习班坚持下去。半个月后，英语补习班被工商局人员查处取缔，由于当时老姐认错态度诚恳，才没被罚款。
老姐离开出租房的那天，十几名家长和孩子闻讯赶来送别。
她含着泪向大家道歉，讲述了自己的真实经历。她的家在外省的一个偏僻的山村，父亲聋哑，母亲是盲人，从小家境十分贫寒。是在外打工的叔叔资助她读完了初中高中，她的英语成绩曾经在全县比赛中名列前茅，但没考上大学。和父亲在家干了一年农活后，她辗转来到这个县城做酒店服务员，后来又当上了领班。弟弟上高中的学费就是她打工赚钱提供的，去年弟弟考上了名牌大学，一下子费用增大了许多，她听说办补课班很赚钱，为了供弟弟上大学，她便租房办起了英语补习班。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孩子们身后的几位母亲也不禁掉下泪来，孩子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扑到老姐身边，哭成一片。
有位家长说，其实郑老师在家私自带着五、六个学生，这是当地学校和教育部门严令禁止的，但郑老师却干的心安理得。田雨妈说，可能是房东大娘说郑老师是“骂街的泼妇”这句话，让郑老师很受刺激，去工商局把小赵老师举报了。
从此，老姐从这个小城消失了。曾有家长侥幸认为，或许老姐还在小城，只不过是搬了住处。想让孩子补英语的家长，打手机试着联系，电话里传回的一直都是嘟嘟嘟嘟的声音。
闫宝宏，山西省晋中市灵石县天星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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