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西风残照,谁家陵阙 | 就读这篇
西风残照,谁家陵阙
燕归来
经过了几番凛冽的严冬,在一个繁花始盛的日子,有两个人,终于知己相逢。
我设想,那年吴国的花,花期陡然增长。
花下,公子光举杯,伍子胥快然饮下。
酣畅间,伍子胥操琴,琴声低沉内敛,却带着杀伐决断。
公子光跃身舞剑,利气逼人,闪着猛虎之光。
两人相视一笑。
吴国,最风云的时刻在他们的举杯中开始了。
一个可以隐忍的人,一定藏着非凡的才能。
伍子胥,是。
他藏着对楚国的倾覆,和对吴国的颠覆。
酒要一杯一杯地喝,棋要一步一步地走。
时间总能更替春秋。
楚平王病逝,他看着满地的落花,冷笑一下,他要亡的是楚平王的天下!
九年后的这一天,伍子胥等来了专诸的辞行。
这一天,在历史上,是一场血雨腥风的首创。
吴国的湖水清澈无比,清蒸的鱼飘着富饶的香味,这一直是吴王僚的最爱。
今天的鱼格外香。
这盘鱼端在专诸的手里,他躬身前行。
这是公子光设的宴,他举杯对僚,看着这位弟弟,真心地说了句:大王又扩疆土,英雄人物。
僚哈哈大笑。
这是个瞬间,也是历史的永恒。
专诸从鱼肚中拔剑刺向僚……
这一刻,惊呆了所有人。
倒在乱剑中的专诸,在血泊中将最后的目光投向公子光。
公子光向他立身低首。
专诸,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公子光,成为了历史上弑君夺位的第一人。
他就是春秋五霸之一,阖闾。
伍子胥知道,攻向楚国的那一天,不远了。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春天,吴国的繁花已经开遍城下。
这城池,小了点。
要建一座城,才能毁掉另一个国。
苏州城,是伍子胥的一个心血。
他和阖闾,一个深谋远虑,一个雄魄天下,就像这苏州城的布置,水陆皆通。
如果说伍子胥为了自己的深仇大恨去助了一个吴国的兴盛,那这样的恨太有才略!
恨,有。
但也许,人生有时候是因为没有了退路。
目标,是最初的一块基石,但走着走着,它也就变成了路过。
这人生,不都是一场路过。
爱和恨,都是。
当吴国的兵刃挥在楚国的土地上时,伍子胥已是鬓中见白,他看着尸横遍野的楚国将士,大约那个时候会有一种无比的痛楚。
李后主有一句词:"梦里不知身是客"。
伍子胥掘开楚平王的坟墓,那棺里躺着的,此刻对他来说不止是杀父仇人,杀兄的刽子手,还更是让他成为他乡之客,背负了楚国的千古骂名的罪人。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复杂的,沉重的悲痛!
伍子胥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家乡!
他怒恨地大喊着,对着昔日的旧主尸骸鞭尸三百!
常人是难以理解的,他血泪滚滚,嚎啕大哭了吧,我想。
吴国日益成为霸主,因为阖闾,因为伍子胥,因为吴国的兵器之坚韧与锋利。
阖闾爱剑,爱剑的帝王必然有着锐不可挡的气势。
他不贪恋美色,却爱那青铜的光泽。
他不急攻猛进,却成为一代霸主。
然而,这天下江山有时也是一方戏台,登台的是一个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阖闾一生执剑,却被剑伤了脚趾,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遗恨而终之时,他嘱咐儿子,杀父之仇你可能忘?
儿子说,必不能忘,我必灭越。
这个勇猛的儿子,就是吴王夫差。
吴越最精彩的戏幕就要开始……
从伍子胥建完苏州城,苏州城的河流就一直这样默默地流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苏州城,从未变过。
变的,是走在河边的人。
大约,伍子胥沿着河边走过很久很久,他伸手触摸着清澈的河水,倒影里有他疲惫的身影,城墙的砖石是那样地牢固,他醉扶着,凉凉地一笑,夕阳的余晖让他恍回到那年的花下。
那年的花下,吴国是一杯茶,他有知己对饮。
如今的花下,吴国是一杯酒,他独自醉饮。
他又仰头喝下一杯,抬望眼处,似乎听到了婉转的钟乐之声,那是夫差在馆娃宫里与西施长欢。
伍子胥望着山顶,苍凉一笑,夫差,你不杀勾践,勾践必灭你!
夕阳在一声叹息里,渐自沉下,伍子胥转身离去,消失在河岸的尽头……
越国的人知道,勾践的苦比他尝的胆还要苦。
这是又一个能够隐忍的人。
大海太过平静,必然蕴藏着不可想象的爆发和波动。
夫差和他的父亲阖闾不一样,他爱江山,也爱美人。
这美人,就是西施。
勾践献西施于夫差,在此等候,这是西施悲情的人生之路。
作为一个女子,远离深爱之人,在此,她会再向昔日浣纱处再眺望一眼吗?
我想,那一年,苎萝村边有一条小溪,小溪清澈无比,她常常在此浣纱,纱已经洗得很白,可她还是一次次地把它投入溪中,其实无心浣纱,而是有心等人。
那人,名叫范蠡。
……
这本可是个白首不离的故事,可偏偏却成为红颜薄命的结局。
纵使倾国倾城,却终是一枚烽烟棋子。
女子,有谁问过她,她要的是怎样的人生?也许仅仅是,犁一亩田,织一匹布,浣一绢纱,倾一个人。
但,她不能,她是西施。
范蠡得到的痛苦,岂是泛舟五湖一个传说能够掩盖得住。
这世间,爱容易,情却难长,无论因何。
范蠡,越国的一半江山纵是他挣得,却终究是负了这个女子一生。
自离开浣纱溪边,她的人生里便只能有两个字:风情。
这风,是风声。
这情,是仇情。
那欢笑里要藏刀,这风情里要藏恨。
此去,再无回头路,你再不是溪边浣纱女,不必再等心上人。
她的泪足可浣纱千条,洗纱万遍……
都只道红颜祸水,谁可怜娉婷薄命?
那吴王,虽与她有家国之恨,却同有天涯沦落之情。
吴王夫差,待她不薄。
馆娃宫,登高解思乡之情。
一箭泾,望水怀浣纱之悠。
对一个女子来说,君王可以为她痴迷,这算不算得一份真情?
也许,她在跳响屐舞的时候,曾有几滴真的眼泪落入水中,眼前这个人,比那负了她的人,舍了她的国,更为真实。
毕竟,来吴国,已二十年。
可,越王勾践,还在卧薪尝胆,溪边范蠡,仍日送新纱。
她,西施,只可,无情,无义,无己,无他。
有时,她恍惚已不认识自己,亦不知自己身为何人,许有一日,她也不知该去向何方吧。
她不过是棋子,他不过是杀人的利器。
伍子胥喝下最后一杯酒,仰天长笑,这吴国,将与他今生长别。
恨,永远没有尽头。
憾,又能留多久?
夫差赐他一死,也许,不必赐,他的今生有太多的不堪回首。
家国成仇,客漂他乡。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舍?这苏州城,像他的家,他亲手建立的家,让他慰籍了此生。
而今,吴国要灭,他不舍这城。
他在最后一刻,仿佛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他只说了句,把我的头挂在城门上,我要看着越国兵临这城下。
这是多么悲情!
一个人,到最后,他只是不舍一个家。
伍子胥,死了。
都道她的手段高明,不言一声,不出一刃。
可她的心已血流成河。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西施,她的心被这个铁蹄乱世锁走,生者比逝者痛。
烽烟再起,她的风情已尽,此时她亦有了另一种风情。
那风,是冷风。
那情,是寒情。
馆娃宫狼烟四起,一箭泾尸血横流。
她西施,该去哪里?
越也不是她的越,吴亦不是她的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哪里可容她?哪里能容她?
吴越春秋,西施生死,不存正史,历史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名,留下一个迷。
世人说,她与范蠡泛舟隐居,我觉得,他已不配,她亦不愿。
世人还说,吴人将她沉江雪恨,那么,谁当她是英雄?她已是弃子一枚。
她是谁,也许,她已不在意,甚至她希望自己从未曾存在过。
这世间,于她,不过一场梦。
我宁愿——
苎萝村西,有女姓施,终日在浣纱溪边浣纱嬉戏,人人都来寻西施的影子,可从未有人见过她。
只有一个老妇人,每日都来打捞溪水冲走的白纱,村中无几人知道她的名字,叫夷光……
那是西施的小名。
越王勾践从一箭泾直上馆娃宫,他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烽烟滚滚。
他要让熊熊大火把所受的耻辱化为一片灰烬。
勾践抛出了一把仇恨的火炬,将这里付之灰烬。
夫差蒙眼自尽,他无颜见城门上目视苏州城的伍子胥。
历史,如风云变幻莫测,却永远在苏州城的河水里不急不缓地流淌着。
时光千年,倒影如初。
如今,繁华已去,剩下的是晨钟暮鼓在清扫着每一片落叶,斑驳的青苔在镂刻着每一场记忆。
历史,还在继续着……
燕归来,本名:陈艳。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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