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岁 月（2）
岁月(2)
周颖||安徽
第一部 没有学籍的学生（二）
改名上农中
农中的全名“农业中学”。顾名思义，就不是“公立全日制”中学。所以，农中上午半天上课，下午半天种地干农活。
我从小得过“胃出血”，加之家庭生活困苦，营养跟不上，我的体质一直很差。十二岁身高才一米多点。班里同学都比我高，比我壮。
班里干农活时，我扛一把大铁锹都趔趔趄趄的。但是我很珍惜这个上学的机会，虽然没有学籍，虽然用着假名字，但是总算没有辍学。为了在这个能上半天课的学校里学习，再苦再累我也要坚持住！ 当我啃着霉红芋面粑粑（学校有食堂，但我交不起伙食费）、喝着凉水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奶奶那句给我加油的话“受过罪来是好人”！就是这样一种信念支撑着一个小人儿，每天下午扛着干活的工具，踉踉跄跄跟在一帮高大壮的同学们后面，到地里干各种农活。由于身小力薄，我总是最先一个开始干，最后一个收工……
有一次，班里分配给我一长垄红芋要我扒。每个同学也都分了任务，所以没有人顾上帮我了，我因为中午在学校没有钱买饭，啃了一块霉面馍馍，喝了几口凉水。扒红芋的大抓勾太重了，我拼尽全力的举过头顶再扒下去，才能把一棵红芋从土里掀出来。中午头，同学们吃过午饭都在寝室里休息，我就下地开始扒红芋了，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农活任务才不会落后。我吃力地扒着扒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倒在了红芋地里……后来被同班同学们发现，把我抬回了教室。我醒来知道自己没有病，啃了一块霉馍馍，喝了一杯同学们端来的热水，稍微休息一下，就又下地干活了。
慢慢的，我学会并习惯了干农活。有时自己干完了自己分的任务，我还帮助其他没有干完活的同学们干农活。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我，都亲切的喊我“小不点儿”。我听了心里感觉暖暖的。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爱的。
虽然干活我干不过同学们，但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名列前茅。因为那时的农中招生，多是没有考上“公立初中”的学生，学习成绩一般般。所以同学们都不因为我干不好农活歧视我，许多同学因为在学习上得到过我的帮助，还时不时地帮我干些农活。
班里第一次评比，我被评为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学校老师同学都对我赞不绝口，还让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丫，以为天下太平了，人心都“向善”了。又恢复了她活泼开朗乐观的天性。在课余时间、在干活时，都可以听到我小声但洋溢着热情的革命歌曲。
因为参加宣传队需要排练节目，老师就免了我的劳动任务 ，还每月补助我五元伙食费，让我带面粉住校。那段日子是我初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暂时不要一个人背着书包来回往返十六里路上“跑学”了！可以和堂姐一样住校了！
堂姐住校，带的是豆面，带豆面的同学每晚可以吃一顿面条子。我住校带的是红芋面，每天晚上只能喝一顿“面疙瘩”！堂姐也在宣传队里，她看见我喝红芋面疙瘩，就把自己的饭票给我买面条吃。后来堂姐的同学，一块在宣传队的大姐大哥们，也经常给我买面条吃。吃过饭大家就在一起唱革命歌曲，排练舞蹈。每天欢歌笑舞的，真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了。
宣传队排了一个“逛新城”的歌舞剧，让我当剧里的“女儿”。准备到区里参加“革命文艺汇演”。要同学们自己准备舞台服装。我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把我老妈藏在箱子底下的一套绸子绿褂粉红裙子翻了出来，听讲那是妈妈结婚时爸爸给她买的，因为太鲜艳，妈妈一直藏在箱子底下视为宝贝。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就跑回学校，穿上排练节目。静候有区里主要领导观看的革命文艺节目汇报演出。
汇报演出终于如期举行，在全区革命委员会领导和革命群众、造反派红卫兵参加观看的，临时搭建的文艺大舞台上，两个烧得耀眼的大汽灯下，当报幕员报出“逛新城”这个节目后，父女双双逛新城音乐响起，西藏老汉唱着出场，紧接着我这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儿极速边唱边舞旋转出来，宽衣大袖的水绿衫子，粉红飘飞的绸裙子，随着我瘦小的身子满台翻飞！台下的革命干群们瞬间寂静，几位革委会主要领导也看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节目结束，台下瞬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我们农中也因为“逛新城”这个节目在汇演中夺魁。与其说“逛新城”夺魁，还不如说是我老妈的嫁衣夺魁呢！那身嫁衣，放到现在说就是“土不拉叽，俗不可耐”。在那个特别年代里，可就是凤凰飞进乌鸦群里了。
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破四旧”，有钱没有钱个个都穿的灰头土脸的，大人们几乎人人出去穿的都是黑灰色。个个都是一副大义凛然从容就义的尊容。宣传队的同学们在台上唱革命歌曲，也都像退伍军人一样，浑身草绿色的军装（因为正式军人戴红领章）。在一片灰黑色里，忽然看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姑娘，在舞台上舞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就感觉特别新鲜好看。
咳！也就是这套招眼的嫁衣，让我风光了三天，三天后，我被农中劝退学了！
事情起因还是源于我演出“逛新城”以后，有位革委会主任找到农中领导，讲要见见我这位小演员。学校领导不知就里，把我领到这位主任面前，主任开始称赞我演的好，接着就问我的姓名，我报了改过的假名字，谁知那位主任不相信，他只说了一句“你和你爸长得太像了！”就站起来走了。我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校领导好像感觉出来什么了。就匆匆追那位主任去了。我也回到了学校。
就在演出结束的第三天，上午第一节课刚开始，校领导把我从课堂上叫到他的办公室，拿一个纸条给我看，讲有位革委会主任在我演出时认出了我，讲我是一个“劳改犯”的女儿。属于“黑五类”的狗崽子！勒令立刻把我清除出农中！不然后果学校自负！
唉！我咬住下唇，强制不让眼泪流出来。背着我的破书包，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我喜欢的农中。 离开了我挚爱的课堂，离开了曾经庇护我帮我改名字的老师，离开了帮助过我的同学……我看着妈妈的嫁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摔打着这套“让我喜欢让我忧的妈妈的新嫁衣”！泣不成声……（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周颖，女，安徽省涡阳县人。文学爱好者。网名有：无本之木、孤芳自赏、安徽花农、月中桂、山那边的风景等。安徽省秉烛诗协会员；安徽省太白楼诗词协会会员。县曲协副主席、县作协副主席、中华杂文网高级会员。中国原创文学《散文版》总编。现任《中国原创文学网》特邀作家。曾任《中华诗词论坛》女子版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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