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楼层

清晨雾起,白茫茫一片。远山与群楼,隐隐可见,若有若无。近处的树木,宛若披上一层薄纱。绿中透白,白里蒙纱,在雾气中,整个小县城仿佛仙境一般渺茫。晨起早练的人儿,也在雾中成了一点黑灰的影儿。

我站在阳台上洗漱,牙刷有节奏的来回运动。双眼透过玻璃,望着白雾轻飘,玻璃上由于雾气聚集了点点的水渍。眼过之处,迷蒙如海上蜃楼。

“哎!好像少了点啥?”一眼望及,却似乎眼里缺点什么。我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水杯,揉了揉双眼。再次睁眼远眺,确实眼前一空。小区周边围绕着其他的小区,层楼叠障,高楼林立。可是此时却发现远方一处高级小区,中间一幢楼层不见了。

“怎么可能?”我稳住身形,尽力睁大双眼。

雾愈发浓重,远处的山与楼都隐约可见,反而这稍近点的楼层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为了证实自己所望见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我拔打了住在这幢楼层里的一位同事的电话。可是电话里始终都是那句赋予柔美的女声:“您所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拔⋯⋯”

“不在服务区?老天呀,不在这里,在哪里?难道这幢楼真的不见了?”这一惊,嘴巴里白色的牙膏泡沫溅到玻璃上。原本模糊的眼前,更是一片纷乱。

我急忙胡乱洗漱完,套上外衣,冲出房门。我要到消失的那幢楼层前看看,是不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如果这样仓促的报警,万一眼睛弄错,可是报假警呀!

我边跑边极力四望,四周并没有改变什么:广告牌依然鲜艳动人、早起的人们依然闲适慢行、街树依然呆立不动、楼房依然耸立挺拔⋯⋯可是抬眼望去,消失楼层的位置因为被其他楼层遮挡,此时根本看不见,我只得尽量往外围跑去。

我超近路,只要拐过前面的街道,便可以看到这幢楼的侧面。我心跳加快,假设着如果果真消失了我应该如何应对——报警?联系小区委员会?

前楼在我跑动中不断晃动着,近了,近了。我期待着结果,又害怕着结果。马上到拐角处了,我心情更加难以平静。接近了,我却停下了脚步,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缓缓地,一步步走向街道的右拐弯线。我猛得跳出街边,一幢高大的楼层展现在我的眼前。“老天,房子好好的在这里了。”我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

“可是我在家里的阳光上为什么看不到楼层?”我寻思着,“对呀,我所在的小区是面对街面的,与这个小区相对的楼面也是面对街面的,这是楼层的侧面。”

我提腿便往与我小区相对的那一面跑去,绕过小区的围墙外围,在优雅别致的景观与精心修剪的花圃里奔跑。来到正面,一看,乖乖原来墙体上从20层往下披着一张白色的广告布,这张巨大的白色完全遮盖住了墙体。难怪远处一望加上白雾,仿佛整座层楼都消失了。

我双手撑在双膝上,半躬着身子休息,喘着粗气。这一路奔跑,把我累得够呛。

这是临街的楼层,汽车噪音、街道灰尘确实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这样用厚实的广告布封住,不仅影响采光,更堵塞了空气的流通。这样做,似乎并不比玻璃窗更合理。哪位户主愿意这样?新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子。

我歇息片刻,径直走向小区的保安处。说明了来意,保安礼貌的回应:“这个具体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早上确实也有几位早起的住户去公园早练回来,问起这个事情?”

经过协商,保安同意我去物业询问一番。可是物业里却只有一位早到的姑娘,一位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她转身躲到角落接打电话的情景,让我内心里有一股不舒服的情绪。

等待的焦急令我内心无限的遐想:“难道物业经理为了广告费用搞出来的业务?”

终于,姗姗来迟的物业经理,带着一脸的堆笑进来了。当然,他早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可是,还没等我开口,物业经理便对我说:“你好,对于那个巨型的广告布。我想,我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说明。”他递给我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只动画图案——黑猫警长。

我十分纳闷,望着我疑惑的眼神,物业经理莞尔一笑。

“当初,当事主拿着这张图片,要求设置在对街楼层上时,我断然拒绝。”物业经理说着。

“你的意思是那张广告布上就是这个黑猫警长?”

“是的。因为巨幅是图案怕夜晚吓到路人,所以事先用白布遮挡。”物业经理开始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幅巨型图案来自一位中年男子,男子是位聋哑人。原来男子从小失去了父亲,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小的时候,家境贫穷。男子由于聋哑的原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最喜欢黑猫警长,在男子心中,黑猫警长就是正义与英雄的化身。

母亲起早贪黑为这座城市清扫大街,一次清理垃圾桶时,偶然发现了几本黑猫警长的图书。母亲如获珍宝,带回家给男子翻看。男子从此沉迷于这几本图书中,他拿起笔画着黑猫警长。随着年龄渐长,男子的绘画水平也不断提高。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不仅进入了美术学校学习,毕业后还自己开设了一间广告公司。

男子,一直感恩自己的母亲。如果没有母亲的关怀与照顾,他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天不随人愿,母亲却得了老年痴呆。只记得黑猫警长,只记得翻垃圾桶找儿子喜欢的图书。

男子便常常带着自己的母亲去当年扫过的大街上散步,他会背着自己的母亲。男子一直认为,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背着自己,现在母亲老了,自己背母亲去散步是理所当然的事。每天人们都可以看到男子背着自己的母亲在公园里晒着阳光,散着步。

可是前天,因为保姆没有将门锁好,母亲走出了家门。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见母亲。男子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为了找回自己的母亲,男子想到了这个办法,在这幢高楼上悬挂黑猫警长的画像,因为男子知道,虽然母亲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了,可她现在又去寻找垃圾桶里的图书了。其实,她心里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物业经理的眼睛湿润,因为他又想起了聋哑男子哀求的那个场景。虽然他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但是他脸上的泪花,他伤感的神情,让当时在场的人员没有一位不深受感动。最终物业经理连夜召开临街楼屋的业主大会,大家一致同意了男子的请求。发费了一天的功夫,终于在昨天下午将巨幅广告图案悬挂在高楼之上。

楼屋的消失,在我寻找与求证的过程中,却牵扯出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

生活其实是美好的,只是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内心的世界里。楼屋虽然“消失”了,可是却展现了一幅爱的蓝图。聋哑男子的孝顺、母亲的慈爱、经理的同情、业主们的怜爱,正因为有这样一些看似普通,却激起了我们内心情感波澜的爱恋,才会有我们生活的美丽城镇。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句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

几天后,老母亲还真被黑猫警长的巨幅图像吸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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