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掠过平台】颜梅玖的诗(三)
杨
颜梅玖
我有多个身份证: 冒险剧的女演员 欲望的主语 虚无的替身 红色的举动 三分之一的晚餐 在时间还未到来之前就结束的句子
怀疑之诗
那些点燃田野的油菜花
一片金光闪闪的大海
它们无声的奔腾是真的吗?
香樟树的叶子被雨撞落了一地
在对抗和逃离的欲望之间
它们闪烁不定的飞翔是真的吗?
疾飞的鸟儿彼此热烈的叫唤
这纯粹的交谈在我的大脑中停留了3秒
那愉悦的停顿是真的吗?
乌桕果炸开,像一树灰白的念头
此刻它们组成了天空的美学部分
这沉默的诉求是真的吗?
倒在无花果树下的奥古斯丁
终于拔掉了情欲的荆棘
他痛哭流涕的绝望是真的吗?
河水消失在河床中
如果消逝才能成为真正的存在
存在又是真的吗?
我充满怀疑的对视
像雨水一样把自己淹没
我的满腹怀疑是真的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我身上那件古旧的,铅灰色衣衫
厌倦
如李淼所说,我不再将日子过成
弗朗西斯推动的石头
我变得懒散
我厌倦了努力
厌倦了语法、哲学,掌声和批判
甚至,厌倦了悲伤
昨晚,我不小心又被一块木头弄伤
我厌倦了伤口
创可贴只是一种敷衍
厌倦是一条充满欲望的狗,它盯着我
我的伤口在呻吟
但呻吟的不是我
我面无表情地走着
我想起昨晚我读的一首诗
诗中说到一个孩子
用弹丸气枪一次次射向田鼠的故事
后来,那只田鼠再也跑不动了
只能拖着肚子
在草地上慢慢移动。它小小的内腔
灌满了铅
十年
题记:2016-07-15
在人头攒动的太原街
我终于找到了你住进的医院
在病床和病床之间
我们中间又隔了十年时光
七月的天气漫长而酷热
时间已经磨损了我们的面容
坐在你的虚弱前
我不知道自己该表达些什么
我们面容相似
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我回忆起爷爷、奶奶
爸爸和四个叔叔
我似乎忘记他们都走了很久很久了
回忆使我们变得极其亲密
回忆填满了整个房间
重要的是,在我不到两个小时的叙述里
亲人们都复活了
我们在回忆里找到了快乐
快乐的田埂
快乐的糖葫芦
快乐的舞蹈
快乐的红头巾
而后我走了
你捂住嘴,开始哭泣
我跑回来
像孤单
你望着我,哭的更厉害了
“每次分离,都像是告别”
陌生的太原街头,人来人往啊
我摇摇晃晃地走着
老姑啊,你看
我也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小会
读茨维塔耶娃
题记:(2016-07-16)
她拿出了自己亲手编织的绳套。她看了一眼乌云下的叶拉布加镇
“我可以动用祖国给我的唯一权利”。她想
她把脖子伸进了绳套。卡马河依然平静地流淌
而俄罗斯整个儿滑进了她的阴影里
套在圆圈里的人 ——给曼德尔施塔姆
题记:2016-07-26
他站过白军的圆圈,也蹲过
孟什维克的圆圈,后来又被罚进了
布尔什维克的圆圈里
这些圆圈噩梦般箍紧他短暂的一生。最后
胸怀宽广的奥塞梯人捋着大胡髭对他说:
“来,去海参崴。这是距列宁格勒最遥远的地方
我看看你的声音还会不会穿出这个圆圈”
这一次,沃罗涅日的运气不在
这个倔强而倒霉的犹太人
盯着拘留所的医院板棚
想起他的彼得堡,涅瓦河……
他闭上了眼睛——
固执地,把自己
留在了人生最后的一个圆圈里
曼陀罗
题记:2016-07-19
有多少次,他想跨出栅栏
他的周围是大片的曼陀罗,花朵硕大而美
喷吐着甜滋滋的气息
他一度产生了迷幻
仿佛刚喝过一瓶伏特加
脸色潮红。后来
这个有着“不合时宜的思想”的人
还是坐在书桌前,说出许多“极合时宜的话”
做出一些“极合时宜的事”
莫斯科。卡恰洛夫街。6号门
灰色的两层楼。富丽堂皇的装饰。警卫
卧室。风景画。单人床。电灯。小型书架
他翻阅着《拿破仑传》
看起来一切都是完美的
他呆呆地坐着。他想起了1918年的来复枪
想起了马克西姆,他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儿子
“那是个多么健壮的小伙子啊”
他想起了伏尔加河畔,一直通到田野的色彩斑斓的小屋
还有柏林以及索兰托
至于高尔基街道,高尔基广场,高尔基公园,高尔基剧院……
“哦,斯大林干得多漂亮呵!”
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此刻,俄罗斯穿着列宁装睡着了
“我实在太疲倦了......
穆拉,穆拉呢?”
在曼陀罗的香气中,他也昏昏沉沉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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