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玉米窝头 1
南下的雁阵鸣叫着,飞过学校上空,校园的少量杨柳因为秋寒更加灿烂,树叶每一片都在完成着斑斓的蜕变,想不到一片杨叶竟然同时能有金黄色大红色或星点的蓝色,然后是褐色斑点的嵌入,然后复归于黑白灰。
城市马路还是自行车的专场,少有环城客车或其他机动车通过,也少有人穿西服。相对优裕的城市,寒暑变换感受漠然。好在下雪前父母已经回到了老家,准备好过冬的柴火。肖承均这样想着,他刚从篮球场上下来,一边用秋衣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站在边上,看伙伴们继续打篮球。
一阵丁铃声,是陆本茂骑着自行车来找肖承均,给他送来新出版的工业文史集,他穿着一身蓝色工装,普兰色单帽,一款灰色橡胶底带花纹的球鞋双星牌运动鞋。他把书递给肖承均,并再次表示谢意,然后转身离去,又转头,说:“改天我请你吃饭。等着,兄弟。”“哥哥客气了。不用,不用”。陆本茂冲他一丝惬意的微笑:“周末吧,我休班。到时给你打电话”。送走客人,肖承均回转身,继续观看球场上生龙活虎的竞赛进展,现在场上是12:11,美术系所在的队略胜一分。他已经热上了这项运动,场下略微休息,他准备随时当替补上场厮杀。
三楼的宿舍阳台上,围栏的影子越来越长,太阳正在远去,阳光特别稀罕。气象台播报,由于厄尔尼诺,今年冬天会持久的寒冷。大学的后勤主任抱怨煤炭涨价,从3分钱一直涨价到了9分钱。早晨起来,宿舍的窗户玻璃上结了窗花,水气凝结成一些山水画似的毛茸茸的浮雕图案。到8点钟,冰凌花开始融化,像泪珠一样啪嗒啪嗒地落在窗台上。肖承钧忧郁的眸子一亮,他这一颗稚嫩而善感的心,瞬间生了些许激情与缠绵,凌花融化露出玻璃明净的底色,似乎不是因太阳或人气的缘故,而是由于自己青春的火热。寝室长条桌上,他那一瓷杯茶水的清香里,悠然着人性的静雅和人生愉悦饱满的情绪。一股明晰的个人英雄意识,和巨大深刻的空虚感充满他的胸怀。
窗外,薄薄的雾已经消散,雾中缈远的教学楼及校园外的楼群,仿佛近了许多,那窗户对视着窗户,像一双双灵动的眸子。他仿佛又看到老家屋檐的冰乳、荷花湾里的冰、陀螺。故乡太多的睡眠,开放了许多无谓的梦,有时那钟表钞针的滴响,幻化为梦中狂吠的白狗。白天里,他戴上破檐斗笠,换上父亲的旧衣裤,跟着父亲去菜地浇水,他和父亲交替按压机井铁柄,轮流看畦口。有时他与父亲合谋,避开母亲的注意,背上父亲偷着勾兑好乐果农药的喷雾器,蹑手蹑脚地走过院落,走出大门,然后自由呼吸,大踏步向村外的棉花地走去。炎热、汗水和浓浓的药味中,完成一小片棉花打药的任务,丝丝劬劳,粒粒辛苦的农活儿,偷着体验农活真是一种乐趣!只是他在棉花地里笨手笨脚,蹭掉了不少的小桃子和一些棉花花朵儿。
肖承均记忆中的故乡,玉米是列队的战士,穗头朝天如戈戟。夏天,雨是大地的常客,风雨欲来时,远处的树木蓝雾迷朦,从半过午开始,大雨直率地落下,敲打着树叶、玉米和红瓦屋顶,雨声在土墙上和丝瓜藤蔓间聚会。在雨线之间,飞虫般的银色水星随风飘动,那是雨珠间擦碰出的水气,尘埃一般轻巧!雨停了,西下的夕阳似乎多了一层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神妙的冷色,原野变得一片清新,黄昏的村庄爽气宜人,雨后的杨树柳树和枣树,鲜绿朦胧而深沉,一洗炎阳下墨绿色的俗气。若在院里和街上的枣树下,你可以听到树叶间雨滴滚动,枣叶象一只只小手,把玩着传递着残存的雨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