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协会小政变 2
有一天,岳秋光来找肖承均,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肖承均想:“肯定是来吃饭的”。他毫不犹豫地领着岳秋光来到附近的一味大酒店。岳秋华白衬衣扎腰,横着腰带大步跨进来,俨然一个绺子寨主。
一味酒店的魏老板,方脸浓眉,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见到肖承均领着岳秋光他们来到,立即迎上来打招呼,说话很热情。魏老板熟悉肖承均,也熟悉岳秋光,因为岳秋光经常跟着孟建权来这里吃饭。肖承均用酒店的电话座机约来了江源和关山青陪着。喝茶等着上菜的间隙,魏老板偏坐在一个位子与岳秋光、肖承均他们闲聊,他扫视一下江源和关山青,他说:“你们不是孟主任的徒弟吧?不是,磕过头的才算呢。孟主任这一次没有竞选上县长,分管县长也没他的,他调到老年大学当校长去了。哎!可惜了一个人才!”。
“这事,我们都不知道呢,你咋知道的?”“咋不知道?我侄子给县委领导开车啊。半月前,他来我这里做客,一个老太太请他吃饭,老太太的儿子扶着老太太走进来。我问老太太,安排个小间?老太太就点头答应,孟主任摇摇头,说,‘不,大间吧’。老太太看看孟主任,又看看儿子,她对魏老板说:‘大间就大间吧。顶多五六个人吧’。孟主任知道我还藏着两瓶真茅台,他当面就点了出来,‘两瓶茅台酒吧’。等孟主任出来上洗手间,我拉住他,提醒他说,‘你知道这老太太是谁吗?她可是老县长的太太’。‘知道,知道,管她谁谁谁,落时的凤凰不如鸡’。开席了,想不到,他用电话又约来了三个年轻小伙子,都是他的徒弟,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呆了几分钟,又来了四个徒弟。十人的桌子,添加了一把椅子,算是坐下了。两瓶茅台酒根本不够啊。孟主任就问他的徒弟们,‘你们喝什么酒?’。老太太悄悄与儿子嘀咕,嘱咐他立即打电话,让家里再送一箱茅台酒来。等酒送了来,老太太就说有早睡的习惯,身体不适,就让家人开车接她回去了。我把孟主任叫出来,再次嘱咐他,‘她是老县长太太,她还是市长的岳母呢!’孟主任先是愣愣神,说,‘没事,没事,小事一桩’。他摆着手,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结果出来了,我提醒他,他没听啊!”。魏老板说完,最后补充一句:“我嘱咐他,他没在意,我估计这次落选,可能受影响了。老太太的孙子,一直闲待在家里没有工作,她女婿给咱县委书记写了条子,县委书记把条子交给孟主任去落实,他把条子给压下了,一压就是半年多时间。这件事连个校长科长都能办得了,老太太能不急吗?她又催问县委书记,书记就问孟主任怎么还没落实?他答应,这几天就办。酒也喝了,据说事也办了。喝酒的事老太太能不给她女婿说吗?你们喝着,我忙去了。”
关山青说岳秋光:“你和孟主任关系这么好,他咋不叫你来喝茅台啊?”。“咱不够那个级别啊。”等上菜的时间,岳秋光不抽烟,他在默默地喝着茶,肖承均随着江源和关山青,也点了一支烟小口吸着,一边谈钓鱼的经验。“嚯!这么香呀,老远就闻到了葱香肉味了”。岳秋光站起来,猫着腰瞅瞅桌上,桌上已上了三道菜,一道是油菜海米,一道排骨蘑菇汤,还有醋溜白菜。
“文化局高局长一会儿可能要来,是新上任的副局长,年纪比我们大一点,我是在路上碰见他的,他说很想认识一下你和江源。”岳秋光对肖承均说。“那好!我们等他一会儿。”肖承均说。“不用等,他说来就来,早晚会来的。”岳秋光说。“是不是来和我讨要印章的?他给了我一块石头都半年多了,我还没给他刻呢”江源插了一句。“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呀!还装模作样地卖罐子呢!”岳秋光拍了江源的肩膀一下,江源只是笑,肖承钧也笑了。
喝酒之间,肖承钧说:“你送我的那张‘柳燕春色图’已贴到自己的宿舍里”。岳秋光不无得意地说:“那还是二年前的作品呢。”“这个社会,他妈的一派腐败,当官的整天坐公家的车,拿公家的钱吃喝送礼。”五杯酒过后,岳秋光开始发牢骚。肖承钧已满脸红光,关山青只是嘿嘿嘿地笑,江源倒是脸色不见改变,烟卷加速地抽着,换着。
一个白胖魁梧的男子走进来,留着背头长发,他就是高副局长。经岳秋光热情介绍,高副局长与肖承钧认识了。然后坐上了为他留的上首椅子。在局长面前,岳秋光立即局促不安起来,他放下筷子,极温顺谦恭,双手交扭在一起。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他不时摸摸自己的脸,又觉得失礼,于是挺直身板,把屁股移到椅子前缘,坐着边儿。
“这些天太忙了,本想去给您汇报……”岳秋光说,高副局长一摆手:“有空就来玩,我们是兄弟么。”他说话态度倒挺随和,还不时与江源打趣,说江源瘦得可怜。“我觉得除了忙事,还要做人。”岳秋光说出了他的口头禅。“孔子就很讲究做人。”高副局长说。“《圣经》也是,佛教就不用说了。”肖承钧说。江源说:“我倒是一直没想起这个事呢。”肖承均说:“不能说你一直没做人吧。”关山青笑着直点头。
因为还有别的事,高副局长匆匆告辞,并说改日作东请他们一块儿坐坐。江源一直注意观察岳秋光,见岳秋光眸光兴奋闪亮,目送局长很远才回到原位,舒了一口气。他们继续聊天,从艺术谈到人生,又从人生谈到佛学。谈到权力、爱情和狂犬病。又从狂犬疫苗谈到人生与佛学。
“肖承钧懂得心理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经常梦见在红红的辣椒地里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岳秋光问肖承均。“我读过弗洛依德的心理学,红辣椒与权力有关,你是不是要转干了?”肖承钧这一解释,反勾起了岳秋光的心事,他想起转干的事,拜师的事,聚会的事,想到了余有锐的威胁逼宫,他的目光如闪电般幽幽的蓝光,他脱口就说:“余有锐还说和我是一个老师,他磕头了吗?他最多是我老师的室外弟子,还,还……”他欲说又止,把脸转向江源:“关山青脱俗了吗?你江源脱俗了吗?肖承钧脱俗了吗?什么轮流坐桩,纯粹是人家的走狗”。
肖承均一下明白了,他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岳秋光掏出一张照片,在每个人面前晃晃,说:“你们看看,这是我们师兄弟四人的照片,这上面有余有锐吗?”他又掏出两张表格来,照例在每个人面前晃一晃,说:“你们看,这是2张市画院的会员表,我本想发展2个,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他恨透了青年书画协会的每个成员,言语之间对书画圈的朋友逐个攻击,扬言三年扳倒这个,五年废了那个,痞子气全部泄漏了出来,可谓斯文全无。
魏老板闻讯赶到,大声呵斥:“你们是来打仗的吗?想打仗出去打的,想吃饭就好好吃饭。”老板这句话,一下刹住了岳秋光的野性。大家一下都没话了。尤其是肖承均,更是始料不及,好心好意,竟换来了一只狂犬乱咬。
人们不欢而散,各奔东西。承钧看着岳秋光歪歪斜斜的身影出门远去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在吧台上结完账,一回转身,正遇见甲壳虫走来,说魏老板是她姐夫。肖承均心里暗嘀咕:“偏偏又遇上一个,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