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安心处 3

是半过午的时候，听到叫门声，顾桂英打开红色的铆钉大门，第一眼看到儿子肖承均， 他脸膛圆圆的，尚无多少骨角与体面转折，五官轮廓朦胧，洋溢着几分稚气和成人的几分成熟。他从小就有一双惹人注意的眼睛，这双眼睛深沉又有点呆滞，放着含蓄的眸光，这双眼睛单纯的只适宜看纸张、文字和阳光。肖承钧发现，娘理着五四短发，比以前瘦而苍白，走路有点不稳，一定是年龄大的缘故。

“是谁来了？”洪老先生问，顾桂英说；“是我的大儿子放暑假了，来看我呢！”老先生正在一楼客厅东侧一间的桌子上写东西，他停住毛笔摘下眼镜，说：“快屋里坐，屋里坐。”肖承钧一听，那是典型的南方口音，语调明丽富有变化，他走进客厅，眼前是一位慈眉善目，年逾花甲，高挑个儿，脚穿黑尖口布鞋，身着暗绿衣装的老人。这是间宽大的正方形客厅。天花板上有灯池有枝形灯，地板格是土黄底黑色菱形图案，正面粉刷的墙壁上挂一幅行书“剑”字，右侧是一面红木镜框的老照片，一男一女。男的着平顶军帽、军服，身材高大英俊。女的矮小但很精神。

“这是你洪爷爷。”顾桂英介绍说。“洪爷爷”肖承均大声叫着。老先生赶忙起座让坐，在客厅里，洪先生落坐在在一把藤条圈椅上，肖承均坐在他对面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沙发上垫着竹簟子。他下意识地挽了一下裤脚，被洪老先生看在眼里，他说：“听你母亲说你在上高二，明年要考大学。难得你来看看母亲，有这片孝心就好，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他低眉看一下肖承均的裤脚，说：“离开家乡闯生活，要注意个人的仪表……天是热了些，你这裤脚挽起来可不好看奥，你说是不是？”他木讷地点头，眼睛深沉专注地注视洪老先生，当他听到这句提醒的话，他立即起身弯腰，把挽起的裤脚放了下来，然后忐忑地坐下，继续与老先生说话。     女主人从侧房闪出，向肖承钧微露笑意，又回到屋里，说：“大妹子，沏茶。”这种称呼在教会教友之间通行。“这是你洪奶奶。”“洪奶奶”。顺着娘的目光，肖承均看到了，女主人有些驼背，青灰中缝核桃扣褂子，赭石色筒裤，也是布鞋一双，是方口攀带鞋。顾桂英知道这老两口向来不喝茶，她明白今天老太太高兴，让沏茶是表示对客人尊重。她用一个桃花图案的粗瓷茶杯沏了茶递给承均，承均喝了一口，闷涩的苦味，知道茶已发霉，应是去年以前的茶。顾桂英说：“将就喝吧，你这位爷爷不喝茶的。”她早就知道，茶盒里茶叶长了毛。

来到娘的简陋的地下室住所，蚊帐、低矮简易的床铺，一张小课桌上放着一本《圣经》。肖承均先问到爹的情况。娘说：“你爹伺候的是一个瘫痪病人，那个老头子和这家洪老先生是老同学，他是工程师退休。说话底气足，脑子很清楚，条件蛮好的，就是脏累，吃喝拉撒不能自理。那里离这里很远，在城西的工友新村。我给你写个地址道路门牌号，你顺便有空，可以到那里看看你爹。”肖承均答应着，娘就从一个小学生笔记本上，用一只铅笔头把地址写好，然后撕下一块纸条，递给了肖承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