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线】| 张仿治作品：木生遇险

太白山北坡的叮咚泉水，千条万条，都汇集到盘龙溪中。盘龙溪曲曲折折、盘盘旋旋，经过杨岙村、张岙村、何俞村，一直向北流去。

却说何俞村有一个叫何木生的年轻人，父亲早亡，只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他每天不是上山斫柴，就是挑着柴担走几十里山路到大碶街上去卖，没有空闲的时候。母亲虽然已经年老力衰，也不肯闲着，或是到山腰拗野山笋，或是去山谷采野山茶，多少也能卖点钱。就这样，母子俩苦苦度日。

近些日子，何木生斫柴的劲儿更足了，原来，他在东坡上砍着柴，总是能听到从西坡传来的山歌声，那歌声如山上的百灵，是那么婉转动听，又是那么情深意浓，听着歌，两百多斤的柴担挑在肩上，都不觉得重了。

原来，这唱歌的是本村的姑娘俞桂英。桂英从小跟着父亲学了不少医术，父亲去世后，她就继承父业，在山岙里行医，救死扶伤。近些日子，聪明美丽的桂英姑娘爱上了勤劳善良的小伙子何木生，她在山上采草药时，就常常唱起动听的山歌来。她知道，木生就在对面的山坡上斫柴呢。你听，这会儿，春风又送来了一阵歌声：“满山那个草药哎，遍地那个花，遍地那个鲜花哎，映呀么映彩霞；妹采那个草药哎，哥摘那个花，妹妹戴上鲜花哎，胜呀么胜彩霞……”

春夏之交，正是梅雨季节。虽然雨水多了斫柴不方便，但是，为了生活，木生仍不得不抢晴上山去。那天，正在山上的他忽然遇上大雨，来不及回家，匆忙间跑进盘龙溪边的一座寺院躲雨。住持师父见他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就为他端上一碗热茶来。他感激地喝着清茶，顺便就问师父，这寺名“放光寺”有什么来历吗？住持老僧告诉他，从前这里有一条蜈蚣，修炼了八百年，炼得一颗宝珠在口中。那蜈蚣精每日夜里把珠吐出来为人们照明，所以这寺里，夜晚明亮如同白昼。附近的贫苦农民一到天黑就来到寺里，借着宝珠的光亮做自己的手工活。蜈蚣为能帮助穷人而高兴。可是一天夜里，有个贪心人趁蜈蚣出去觅食，把安放在神台上的宝珠偷走了。蜈蚣觅食回来，见寺内一片漆黑，知道宝珠被盗了，伤心得发了疯似的，在寺内狂碰乱撞。一时里，寺庙被撞垮了，蜈蚣也口吐鲜血悲伤死去。乡亲们不但为失去了宝珠而难过，更为这一心帮穷人的善良的蜈蚣精死去而悲伤，大家募集资金，在已垮塌的废墟上，又重建了这座寺院，为了纪念那为百姓带来光明的蜈蚣，就把寺院叫作“放光寺”……何木生正听得感动，却见老母亲找进寺来说：“木生，桂英病了，快去看看！”木生一听，连忙放下茶碗，跟着母亲跑出寺去。

最近，木生在山上斫柴，有好几天没听到桂英的歌声了，正牵挂着她呢。原来这半月来，山岙里流行瘟疫，好几个乡亲已不幸染病死去。一时里人心惶惶，不少人甚至拖家带口的逃到山外去了。为了控制住肆虐的瘟疫，桂英每天四处奔波，呕心沥血，总算治好了不少乡亲的病。可是，可是在这紧要关头，她自己却累倒了。

木生跑进桂英家，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木生急坏了，担心她也染上了瘟疫。桂英摇了摇头，挣扎着从床边篮子里拿出一种草药来，喘着气说：“生病的人……太多了，眼看……眼看我手头上的草药已……已经用完，山坡上也已经……被我采完了，我……我是心……心急上火才病了的呀。”木生见了桂英手上的草药，欣喜地说：“这种草药我看到过，那边背阴的山崖上还有很多的，我明天去采！”桂英一听山崖上还有这草药，喜出望外，顿时精神就来了，病也好了一大半，翻身起来说：“明天我……我跟你一起上山。”

第二天，桂英跟着木生上山去，边走边轻轻唱着动听的歌：“满山那个草药哎，遍地那个花，遍地那个鲜花哎……”

长年累月在太白山上砍柴打猎，哪里长有什么草，木生胸中了如指掌。他们翻过好几个山头，越过好几条山沟，来到一处悬崖下，木生指着半山壁说：“你看，就在这陡壁上，这种草药最多了。”桂英听了，非常高兴，就要自己攀登上去。木生连忙拦住她说：“你这身体，怎么爬得上去？我去采吧。”可是桂英坚持要自己上去，说：“这药要采那种三年以上的，你不认识。”木生说：“桂英啊，这悬崖非常难上，那么多病着的乡亲都需要你，你不能去冒这个危险。我身体强壮，并且爬山攀岩惯了，只要你再仔细与我说说三年生以上草药的形状和颜色，我会找到的。”他又拉着她的手说：“我去山上采药，你就在这里为我唱歌，唱得响一点！”桂英拗不过他，只得细细地说了三年生草药的特点，又帮他背好药筐、扎紧鞋带，然后抚着他的手背深情地道：“今天累了我唱不响，下次我唱给你一个人听。”

木生点了点头，开始小小心心地攀悬崖。他一步步上去，在峭壁上慢慢移动，桂英望着他的背影，好像自己的心也悬在半空中了，木生的脚滑一下，桂英的心就揪一揪，不一会儿，手心也出汗了。只见木生仔细寻找草药，不时把采到的草药放进背篓里，眼看背篓已经快满了。他非常兴奋，开始往回攀爬，桂英的心也有点放松了。可是，木生忽然发现右手边的崖上有一片草药长得特别茂盛，于是，他就又向右移动过去。桂英喊道：“背篓已经满了，你先下来吧！下次再去采吧！”可是，木生还是向右移动着。桂英的目光紧跟着木生，就在他抓到一株大草药，正要放进背篓时，桂英看到他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松动了，一下子站不稳，手伸出去又没拉住悬崖上的小树枝，身子就迅速向悬崖下滑去了。她只见下滑的木生使劲摘下装满草药的背篓，奋力向她站着的方向扔去，一面大声地喊着：“桂英——把药接住——为乡亲——保—平—安——”

那背篓在草地上跳了几跳，稳稳地落到了桂英身边，而木生的身子很快向悬崖下飘去，只有他喊出的“保平安”三个字，久久地在山林中回响……

乡亲们在崖下找到了木生的遗体，跌跌撞撞赶来的桂英伏在木生的身上哭喊着：“木生，我要唱歌给你听啊，你快醒来！”她跪下来，边轻轻抚平木生的眼睑，边哽哽咽咽地唱着：“……遍地那个鲜花哎，映呀么映彩霞……妹妹戴上鲜花哎，胜呀么胜彩霞……”

美丽的俞桂英姑娘，牢记木生“为百姓保平安”的嘱托，撑着病体，含着眼泪，用新采来的草药医好了村里人的瘟疫病，而且，一年又一年，她用自己的医技，护佑着村人的平安。盘龙溪边的百姓感念这位舍己为人的好后生，把这个故事一代又一代地传颂着。后来，乡亲们在放光寺的原址，建造了一座庵堂，记着何木生“为百姓保平安”的话，把这庵堂叫作“保平庵”，祈愿这里的百姓千秋万代永保平安。

一年又一年，太白山北麓的盘龙溪一直在叮叮咚咚地奔流，那是美丽的桂英在为木生唱歌：“满山那个草药哎，遍地那个花，遍地那个鲜花哎，映呀么映彩霞；妹采那个草药哎，哥摘那个花，妹妹戴上鲜花哎，胜呀么胜彩霞……”

这歌声，千秋万代传唱不息，绕过龙角山，奔出新路岙，流经十八望娘湾，直向东海而去……

本栏目主编：张仿治

作者简介：张仿治，1949年出生，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宁波市首批学科骨干。已退休。因所学是中文专业，退休后寻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笔写点东西以自娱。于是近几年陆续在报刊发些小说、散文，并出版有散文集《一个榫头一个眼》、《米饭为什么这样香》、《悠然见菜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