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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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常有诗意流动，才能把日子过成一首诗。
王维和璎珞的日常，每一天都像一首诗。
正如此刻，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夜晚，王维和璎珞用过晚膳，围坐在小火炉旁，闲话家常。
“璎珞，你知道綦毋潜兄吗？”
“知道呀。记得他科举落地，返回故乡湖北江陵时，你曾写过一首诗送他。”
“是的，现在想来，那首《送綦毋潜落第还乡》，与其说是送给他，不如说是送给自己。”王维用火钳拨了拨火炉中的木炭，火烧得更旺了些，火光将璎珞本就白皙的脸衬托得白里透红。
王维起身，缓缓吟道：“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既至金门，孰云吾道非。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王郎，这首诗我也记得，我来接吧。”
说着，璎珞娓娓道来：“置酒临长道，同心与我违。行当浮桂棹，未几拂荆扉。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璎珞，当年我劝綦毋潜兄'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如今是太平盛世，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有了归隐之心。”
“王郎，我喜欢东晋陶渊明先生那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大隐隐于市，如果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心，即使身居闹市，也会不惹尘俗。反之，即使隐居深山，也一样心浮气躁，被凡尘牵绊。”
璎珞真像王维的一朵解语花。王维的所有心事，璎珞仿佛都能感同身受，一语中的。王维不由感慨道：“璎珞，知我懂我者，莫过于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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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毋潜兄落地还乡后，反而愈加自在。这几年，他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天下名山。前些日子，他从会稽山归来，给我带了一坛上好的花雕酒，说此酒酒色清冽、酒香醇厚。如此冷天，最是适宜。要不，我们一起小酌一杯？”
“王郎，璎珞不胜酒力，待会万一喝醉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哦。”
“娘子，你喝醉的样子，一定很美！”
王维久久凝视璎珞，似乎看她千遍也不厌。
“不过，黄酒酒性最热，要热喝下去，才发散得快，口感也更醇厚。否则，这样冷天，再喝冷酒，容易郁结在五脏六腑内，不利于养生。”
“哈哈，璎珞，我想的，正和你一样，黄酒要温了喝才好。你坐着，我这就取酒来。”
说话间，王维已从地窖里搬来了一坛花雕酒，璎珞也从厨房拿来了锡壶，用酒勺舀了满满一壶。
王维往红泥小火炉里添了一些木炭，接过璎珞手中的锡壶，放到火炉上。
点点火光，似乎都只为温热这一壶黄酒。浓郁的酒香，渐渐从锡壶中飘散出来，绵延不绝，弥漫在整间屋内。
璎珞不用喝酒，已然陶醉。
“王郎，你看我脸是不是红了？莫非闻着酒香，也能醉人？”璎珞的脸颊上，果然已有淡淡的红晕。
王维一脸宠溺地看着璎珞，打趣她道：“娘子，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璎珞巧笑嫣然，灵机一动，答道：“与君共此时，一杯何以酣？”
王维想不到璎珞反应如此之快，开怀大笑，说：“佳人如有约，何惧三尺寒？”
璎珞继续对答如流：“但凭君一语，万里咫尺间。”
“娘子，看来想要难倒你，也非易事了。”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你身边久了，就算是个榆木疙瘩，恐怕也会胡乱诌几句了。”璎珞一边说着，一边掀起锡壶盖子看了看，说：“王郎，酒已温好，我为你斟一杯。”
“今夜娘子亲自为我斟酒，我可要贪杯了。一杯何以酣？千樽亦不足。”王维一脸陶醉。
“不许贪杯，只可小醉哦。”璎珞一边娇嗔，一边翩然起身，将琥珀色的黄酒从锡壶中缓缓倒入王维的酒樽。
酒在烛光中轻轻荡漾，折射出金黄的光泽。
这一刻，看淡浮华世，洗去胭脂香。唯酒香浮动，只岁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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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如此雪景，如此美酒，却少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璎珞轻轻抿了一口黄酒，果然唇齿留香。
“自然是音乐。”王维看着璎珞，笃定地说。
他和她之间，已经默契得可以心照不宣。
在旁人看来，王维对绘画、音乐、书法、诗歌样样精通，难分伯仲。不过，在王维心里，还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
他自认自己绘画第一、音乐第二、书法第三、诗歌第四，自称“当代谬词客，前身应画师”。
不过，他最先吸引璎珞的，倒不是他的画，而是他精湛的琵琶演奏功力。
“王郎，自从第一次听你在我家弹奏《阳春古曲》，就让我再也难以忘怀。或许，在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将此曲演绎得比你更美更好了。”
“哈哈，璎珞，原来，你的芳心是被我的琵琶俘获的。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要好好教他们琵琶，让他们也能像他们的爹爹那样，用音乐结下一段良缘。”
“王郎，你可越来越贫嘴了。罚酒一杯，罚曲一首哦。”
“好，谨听娘子教诲。”王维喜滋滋地喝下了杯中美酒，摸了摸璎珞的秀发，说：“那就有劳娘子帮我取过琵琶吧。”
璎珞笑吟吟地将琵琶放在王维面前，王维看着琵琶，准备抚琴而奏时，却忽然有些百感交集。
曾经负责编排皇家宫廷雅乐的太乐丞，如今却在离长安千里之外的济州，掌管仓廪、庖厨和市廛。这个过山车式的安排，是否就是天意？
他这双生来就擅长舞文弄墨、抚琴奏乐的手，如今似乎已无用武之地。
原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是天下书生的一厢情愿罢了。
璎珞看出了王维此刻的失落。她知道，贬官三个多月来，他一直在努力放下，且已经渐渐放下了。
此刻，或许是因为这美酒，也或许是因为这琵琶，勾起了他的今昔对比、满怀愁绪。
善解人意的璎珞，依偎在王维怀里，轻轻抚摸王维的手，说：“那些人前的风光，仿佛天上的浮云，来无踪，去无影，转瞬间就会消失了踪影。反而是那些'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快乐，真真切切地属于我们，任谁也拿不走。”
看着眼前蕙质兰心的璎珞，王维释然了，说：“禅宗偈语说：任天上云卷云舒，只给一个倒影，不起一丝涟漪。我自认素有佛缘，看来还是修行不够，不如娘子懂事明理，可愧可叹。”
“王郎，我们此生有诗词作伴，能在清风明月中对饮相吟，这就够了，不是吗？”
在璎珞鼓励、期待的目光中，王维低头抬手，轻轻拨动琵琶，再次为她弹奏起属于他俩的天籁之音——《阳春古曲》。
这滴水穿石般的琵琶声，似清风明月，似凌霜傲雪，似清澈双眸……
晚来天欲雪，你会和谁温一壶酒？
把酒祝东风，你将和谁且共从容？
在这个北方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他和她，用对彼此的深情酿造了一杯岁月的美酒，滋润了彼此的心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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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瑜洁，浙江绍兴人，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
著有亲子教育畅销书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写给女儿们的50封信》，在京东教育类书籍中排名前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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