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董兄弟
九曲黄河第一湾
小董又高又帅,第一次见他时,大学刚毕业,从不同学校进入南京一国企。工厂在城南下浮桥,宿舍在一个叫向阳的郊区,每天厂车往返,小董刚好就在我对面宿舍。午饭食堂可以解决,郊区偏远,工资又低,晚饭只能烧菜煮饭。青椒、毛豆、西红柿,肉丝、鸡蛋、盐水鸭,简单组合,两两搭配,偶尔还会买瓶啤酒,日子简单,却也其乐融融,那时,小董常到我们宿舍搭伙。
厂车时间固定,外出不易,就买辆二手自行车,骑车上下班。宿舍没电视,每天吃完饭只能聊天打牌,时间久了也无聊,经常在周末,约小董几个人骑车外出遛弯。那些日子,我们看过夫子庙的灯红酒绿,买根冷饮;走过新街口的闹市繁华,喝杯饮料。其中一次和小董骑到了南京长江大桥,在桥上吹会江风,往返60里,要花些时间和气力。
那时的国企工资仅够一日三餐,老家又在千里之外,也不好意思要家里贴补,过年就不太愿意回家了。南京的同事怕我孤单,就带我回过他们家过年。小董家在江浦,去他家过年时,一家人都见过,甚至走亲戚时也带着我,一路吃喝。大姐嫁在镇上,人很开朗,大姐夫热情好客。春节二姐正好定亲,我又一路跟去邻村吃喝。有年秋天大姐住院,我去探望。姐夫在面前时,她有说有笑,背着就一脸忧愁。我安慰说,大姐这么开朗不会有事,遗憾检查结果是恶性,大姐没多久就走了。
小董在厂销售处工作,后被派驻外地,回来就给我们讲出差的奇闻轶事。他离开国企后,房子就租在附近,自然成了大家聚会场所,经常过去蹭吃蹭住。小董工作很稳定,可家里一直不顺,先是他母亲因病辞世,后来他父亲也得了癌症——其实是继父,生父早在小董年幼时就因病逝了。继父几次到南京治疗,最后一次见面,他嘱咐我以后多照顾小董,很快也离世了。
大家都在南京,周末就能常聚。我离开南京后到苏州工作成家,小董娶了一个重庆姑娘,就去了重庆。几个朋友四散各地,只能偶尔一聚,我去看过小董,他陪我看乐山大佛,爬峨眉山,快活开心的样子,历历在目。
七八年前,朋友打电话说小董癌症住院了,立即赶到南京去看他。见面时,他情绪正常,也许是几位亲人离别,早已看透生死。不爽的是,当时他正换工作,没及时缴社保,手术需自费。还好,夫妻俩同在一家公司,老婆工作渐渐上手,公司也特别给了照顾,家庭收入不错。小董术后在南京和重庆轮流休养,有段时间居然吃胖了,家人朋友都为他高兴。
小董病后,大家说好每年至少聚一次,吃喝玩乐两三天。先后去过镇江、嘉兴、武汉等地。我一有时间,就去南京和他聊聊天。2015年五一,约小董去川西,住在九寨沟景区内,景点看遍,美景如画,两天走了四十多公里,说天地聊人生。那时他身体还行,这样的旅行撑得住。后又租车去若尔盖,打开天窗跟着车载吼老歌,两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逐日一路狂飙,赶到九曲黄河第一湾看夕阳。
年底,我去重庆看他时,他健康又开始恶化,人很瘦,时不时疼痛难忍。聊了他身后事,他说,之后老婆应该早另成家,对她对孩子都好。次年我刚到北京工作一个月,朋友打电话说小董不行了。赶去南京,他已从医院回到镇上叔叔家。推开门都不敢相信眼睛,他很久无法进食,已瘦弱佝偻成老人模样。一边聊天,一边偷偷扭头抹去忍不住滴下的眼泪,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告别。
聪明善良、又高又帅,没给小董带一点好运气,历尽苦难、生而苦短。几天后,他就走了,我没去送。第二年,约朋友去他墓前,在手机上留了定位。他手机号码没删,微信号也没删,他自己备注是“愿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2020年5月26日于小董兄弟四周年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