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脑圈子【郭成林】
寨脑圈子
文:郭成林 图:郭新立
伴老朋友去我村山沟转,村后那山坡引起他极大兴趣,说地灵才有人杰。前有田后有山中有村,就是好家园。指问那有石墙的山顶叫什么,如此气象雄伟。我说叫寨脑圈子。他问可有讲究?我说不知道,没听说过。他说必有来历,不然不会叫寨,也不会有那么规整的寨墙。凡名寨者,多与战事有关,不是为了避匪就是因了战乱。几里外那个拔脑寨我知道,同一道理,家里深挖洞,山头高筑墙,都不是没事找事。
我被他问倒了。村后十里深沟,上百沟谷,千亩山坡,我都探究过其名称讲究。偏偏这最熟悉的头一座山顶,去得最多的寨脑,疏忽了。从小上得最多的是它,到现在最想上去看看的也是它。但是从没有想过,它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不只是我,长辈说起我们村那么多山沟山头,名字后边都有故事,单单没说过它!
越是熟悉的事物越是容易疏忽,又是一个证明。我于是很惭愧。
就因为它离我们太近了吗?
它在我们村的正后边,承当了全村的屏障。它,连同整个山体,像一口巨钟,扣在村人身后,给人以安稳温馨。远出的游子,回村第一眼看的是它,看到它就是到家了。夜幕中看到它的轮廓,睡觉也踏实。
山体正面陡峭,从侧后转着上相对容易。到浑身冒汗正好到圈子石墙下,喘息一阵子。之后翻越那丈把高的石墙,从一个角落豁口上去,估计是后人掀开的,证明是方方正正的料石在两边堆放。不过也有可能是自然原因导致倒塌的。
上来了,上来了!有一种胜利感,边擦汗边环顾四周。垒砌齐整的围墙把这五六亩地面积的山头圈了,整个呈四方形,如一艘巨舰。东西北三边都有丈把高的墙,南边最陡,没围墙。墙里是相当开阔的地面,只在最中间略靠后,人为或是天然,一块地高出平面,又是一个隆起,形成海中有岛的整体格局。现在才猜测这地方有独特作用,比方说供核心人物居住,或集合了宣布什么大事。
喜欢站在那南边崖顶一棵极古老的柏树下看村子,望南天。座座院落如掀开盖的纸盒子,再远的只能看到房顶,街道是细细的布带,十字八道地把这些纸盒子拴扎了。有人在行走,大人像大蚂蚁,小孩像小蚂蚁。从一片房顶中寻找我的家,大树遮掩下那个房角应该是。椿树上有极大的喜鹊窝,肯定是了。再往南,往西,千里目力尽处,就是连绵的山,在蓝天下静谧苍茫。很能引起联想,那后边是什么?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这棵柏树不知多少年了,像一伛偻老翁,躯干扭曲,枝叶稀疏。整个寨子就这么一棵树,也怪。总觉得它有特殊功用,也问过老人,回答是他也问过老人,老人的老人说就一直在那里长着,一直是这么大。喜鹊麻雀不去上边做窝不去上边落,挺神。山高风大,或许是原因。贴着寨墙望,东边有个很小的村子,其他都是山,山,山,堆堆摞摞,层层叠叠。或雄伟或秀气,或深邃或浅显。山丛如花丛,如波涛滚滚而来,挑出一个乌云山,神气缭绕,仙气氤氲。像是群山把它托起的,也可能是它自己挺出的,反正不要用出类拔萃这类词语来形容它,它未必高兴。
从西南角下去,那巨大的石头上能发现几口凿出的井,光洁圆润,水桶粗细,深约半米,倘若是夏天,会有满的水。冬春天水少,可没见过干了的。
现在把这寨名寨墙连同这石井,再加上围墙里边的结构布局,种种元素相加,结论出来了。这后边有文章!虽然在那繁星满天的街头,未曾听任何一位长辈说到过。那只能证明,这里的事情发生在很远很久以前。或许那棵最苍老的柏树见过,它又不说。
曾有羊倌说捡到过箭头,发了绿,“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只能是久远年代前的事了。
一切都说明,这里发生过战事!不然,这寨名这寨墙这石井就不好解释。
这样说来,它离我们太远。
至于那孩子们捡到的子弹,村人是知道的。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在那上边部署过岗哨,甚至还有成连的部队,凭借低劣的武器,祖宗遗留的寨墙工事,抵御装备精良的日寇。当时有没有在那石井中取水作炊,不知道。
这样说来,它离我们又很近。
这寨脑,越看越像战舰,从历史的远处驶来。终于到了今天,远去了鼓角,泯灭了杀声,永远停泊在历史的码头。这是多大的幸运呢!然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没有通过口耳相传,更没有文字记录,使之传承下来,这是多大的遗憾呢!
有时也把那围墙圈出的四方形看成升斗,向苍天开着口,寄托有农民的愿望。也见有人在那圈子里种过地,红薯,小豆,高粱,也能长。不过太旱,收成不高,便不种了。留下的仍然是那升斗形的寨墙,还有那棵无言的老树。
这几年荒山绿化,柏树林渐渐淹没了荒径小道,再后来连缝隙都没有了,上去的人越来越少,这寨脑圈子连同它的秘密一并封存,期待后人去解读。
山腰间,红旗渠水无语东流,不知有多少话在静默中。很好!很美!
2020-11-21
【作者简介】:郭成林,资深语文教研员。性憨直,人爽快,文笔老辣,常有佳作发表于报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