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开了

“杏”花开了
文/王庆华

 这是我年轻时期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我会慢慢地讲给你听!

        (一)

杏,我不知道她的妈妈为什么给她起这个名字。我简单的猜想是不是他家院落里栽有很多的杏树,还是她的妈妈喜欢杏花?!
当我每次暑假回来后,杏都有很大变化,那时她爱说爱笑,不知为什么,见到我回来就没声了,忽闪她那双杏眼躲到远处,偷偷的看着我......
四年后,我大学毕业了分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记得上大学临走的前一天,杏和她妈妈、邻居都来看我,趁人不注意偷偷的给我一个杏核磨成的哨,我看了看,放在唇边用力一吹,响声很刺耳,惊得满屋的人都在看我,羞得她赶紧躲到门外,回头瞪着她那杏眼,跑了......
我也没太在意,只是嘿嘿的坏笑,被大人叫回屋里,责怪了几句:这么大了真没正行。而后和长辈们客套一阵,忘却了这细微的插曲。

又是几年后,杏接她妈妈的酒店,成了小女老板。
十里八村的人路过,都乐意到酒店坐坐,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吃饭都特意结帮来店里,酒店生意异常的火爆......
  
 
        (二)
我每年都回家探亲。
有一次我妈妈告诉我说,有点对不住我,我问为什么?妈妈告诉我:“杏她妈向我提亲,被我回绝了,我看不上她妈妈,一把年纪了,对客人太浪!”......

老脑筋的妈妈为我感到自豪,因为我是全县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农村孩子。县长光荣、公社光荣、村里光荣、学校光荣,老师骄傲。
老师、家长们把我作为样板,教育在校的孩子。
当时,我的班主任,家里被踏破了门槛,家长们争相托人把自己的孩子塞到她的班里,以至于必须还得需要公社书记、县长同意......
那一段时间每个熟悉妈妈的人都免不了夸上几句,妈妈整天笑不拢嘴,久而久之老妈有点自我膨胀了,自然觉得村里的姑娘已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了!
 
        (三)

杏和我是邻居,自小没了父亲。

两家茅草房间隔不远,中间用干打垒隔了一道矮墙,我比她大半岁,她家院里栽了好多杏树,又粗又高,每当杏红了时候,我常悄悄的爬过去,偷果吃。然后攒好多杏核,选大的在红砖上磨透一面,抠掉核仁做口哨,我做的口哨吹得很响,令其他的孩子羡慕不已,纷纷讨教技法,当然这里还有杏。

终于有一天我摘果被杏她妈妈发现了,一声大吼向我冲过来,用力甩出扫把,把我吓得连滚带爬的逃出墙外,跑出好远才发现我的膝盖流了好多血,很痛,裤子开了一个三角口,渐渐的肿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躲着家长,讲出来准会挨顿胖揍,可还是被细心的妈妈发现了,妈妈看到我腿磕成这样,责骂了几句并没有打我,给我擦了几遍碘酒,数落、叮嘱一阵后让我脱下裤子去外屋缝、洗去了......。
好些日子我的腿伤才好,至今还留下一块伤疤。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敢去杏家。

有一天放学的路上,杏远远的跟着我后边,快到家的时候她撵上我,塞给我一个布包鼓鼓的,转身跑掉了,我打开一看是又大又红的杏,熟透了,应当是她精心挑选的,很甜!
以后她经常的给我带杏吃,直到果子摘净,还有那很少见的大杏核......

        (四)

我和杏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公社读书,学校距我们村大约四公里,杏初中后期被迫辍学了,因为家里小酒店需要帮手,她很不情愿,但是拗不过她的妈妈。

上学路上,我们俩风风雨雨伴随六年多,每次她都跟在我的身后。
那段路很幽僻也很远,少有人走,路边有几座孤坟,途经两个村庄,夏天路过阴森森的青纱帐、冬天顶着寒冷冒烟雪,偶尔还有路狗劫道。
杏胆小,尤其听到狗叫,惶恐的不得了,看看我又回头警惕着狗吠的方向,吓得脸蛋杏一样红,与我的保持距离更近了,有时紧张的搂着我的胳膊不放......
冬季的一天,放学路过邻村,突然,一户门前柴垛窜出一条大黑狗,猝不及防我赶紧用书包轮档,狗嘴把书包带咬断了,杏吓得大哭,不知道躲避,我哈腰佯装捡石头,狗连忙后退紧接着又扑向杏,我顾不得许多,拦住黑狗,那黑狗见我挡过来一口咬到我的手腕死不松口,棉袄咬破了,棉花扯出一大块,杏趁机躲了起来,安全了,我与狗一直相在那里,狗的主人听到叫声喝退了黑狗,险些把我和杏咬伤!
那狗主人见我是个小孩子,硬说我挑逗他家的狗了,不然怎么会咬人呢?气得我妈妈和杏的妈妈多次与狗主人交涉,最后狗主人赔礼道歉,保证一定把狗拴好,又赔了点钱才了事。

自那以后上学路过村子时杏再也不敢离我半步了。

        (五)

我考入县高中的时候,杏已辍学一年多了,夏天在自家酒店后院种蔬菜,杏悟性很好,做一手好菜,味道很有特色;杏举止端庄,身材比她妈妈更苗条,脸蛋杏一样红,圆圆的大眼好像会说话......在杏的参与下她妈妈酒店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我学习很紧张,因离学校太远只能住校,一两周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能看到杏,远远的在门口打招呼,感觉她是特意来迎我,我偶尔故意不理,她就用那杏眼狠狠的瞪我,直到我应声,她才挖苦、怼我几句,然后开心的大笑......

(六)

终于高考结束了,我告别母校背着行李和书在车站等大巴车回家,远远的看见一挂马车停在那里,杏在车前向我招手,我走到近前,没等我分说,杏拎起我的行李和书就往车上放,口里说:我来县城进点货,顺便捎你回去。

赶车老板是杏的大舅,说:“杏哪有心思进货,等你快一上午了!”“就你多嘴!”杏瞪大眼珠剜了大舅一眼,抢过马鞭子,抡了一下,马受到惊吓猛地跑起来,弄得车上的人差点闪下来。
一路上杏这个小嘴一直不停的说我小时候做的坏事,看着我的窘态兴奋极了,开心的大笑,他大舅一直抽着闷烟,偶尔吆喝一下辕马驱车前行。
那阵子我是彻底放松了,没学习的压力,闲的快活,偶尔杏也叫我到酒店帮忙乐此不疲,整天酒店里外都能听到杏在笑......
没多久公社来人了,说县教委接到北京高校电话,我被录取了。入学通知书随后就到,全公社、全村人振奋,妈妈更是兴奋几夜没睡好觉,夜晚悄悄的坐起来看着我,自语道:“录取真的是我儿子吗?!”
自我接到入学通知书这些天,再没有听到杏的笑声了,杏她妈妈说:杏好像变了一个人,沉默不爱吱声,酒店生意也懒得过问,有时坐在椅子上发呆,悄悄的抹眼泪......她怀疑杏是不是病了。

锣鼓声送我上车去京城入学的这一天,我的行囊早已装不下村里人的热情,妈妈把我的袋子又解开,按了又按硬塞进几瓶水说:外边的水硬,容易作病,路上喝。紧接着附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说:杏在酒店忙不来了,她让我把挎包交给你,是杏煮的鸡蛋,叮嘱我告诉你路上别饿着(到了高校鸡蛋几天没吃完都坏掉了),我抬头向酒店方向张望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杏在朝这边张望,一闪又不见了......

        (七)

毕业后我被聘在京城一家很有实力集团公司,紧张的工作,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已无暇回忆往事,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向母亲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家里情况,偶尔也提到杏,妈妈只是说杏还是你在家的老样子,敷衍一下岔开话题,时间久了我慢慢的把杏挤到一边了。
几年打拼我在这家集团做出了点成绩,站稳了脚跟,同时也收获了爱情,成了家。
紧接着就是房子、车子、孩子......一些令我头疼的事情接踵而来,在这拥挤、聒噪的城市里,我已很难以承受这种压力,只得向亲属、家里求救了......
一天我接到家里一封信,妈妈托人写的,告诉我:亲属们已凑齐了我需要购房款一十二万元,随即汇来。还告诉我安心工作,这钱不需要还了。这可是不小的数目,亲友们这么大方,我有些不理解?!
很快又一个春节到了,我回家探亲,与家人团聚,进餐的时候我问妈妈:那房款是亲戚谁的,我把带回家的钱还给人家。开始妈妈只是搪塞,我一再追问下才告诉我是杏给我的购房款。
我恍然大悟,是杏解决了我燃眉之急。当时杏她听我的一个亲属说了我的窘境,不容分说就把自家一十二万元交给了我的妈妈,一再叮嘱不许说她拿的,不需要还,如果说了就不给垫这房款,妈妈怕我为购房款上火影响工作就答应了,一直隐瞒我到现在。我听了心里好不是滋味。

妈妈也很歉疚,说杏她妈妈当时提亲如果要是答应就好了,没想到这孩子还真的挂念你,为你什么都舍得,唉~~~~
                        
         (八)

杏自从我上学走了以后,好久精神恍惚,酒店的生意也无心打理,杏她妈妈说:我女儿的心被那个“小子”带走了......。托媒人到我家提亲,被我妈一口回绝了。杏自觉配不上我,抑郁了好久,对我的思念情感,慢慢的被酒店生意忙碌冲淡了。
酒店的生意是周边最好的,几年后门店装修的富丽堂皇,杏人长得漂亮,勤奋能干,经营很有头脑,酒店收入颇丰。杏是这一带响当当的最美的女强人、女大款。

自然引来好多媒人上门给杏提亲,杏无论条件多好,多有权、有钱、多么风度翩翩小伙子,她谁也看不上,有的小伙子经常黏糊糊的,杏还急眼。
听说我已经结婚,杏大哭了一场,而后再没人敢提亲了。多年来一直单身。
后来,听说村里有个一直暗恋杏年轻人,和杏年龄相当,但家里很穷,有个老娘、人憨厚、长相说得过去,不讨人嫌,身体健壮能干就是不爱说话,人称“二老闷”,经常的给酒店上货,杏有时忙,他就主动承担体力活,从来不要报酬;杏有时心不快、身体不适他就留下陪着,久而久之杏的妈妈和大家就好说歹说,把杏和“二老闷”进行撮合,杏勉强答应了,一分彩礼不要,婚礼办得很简单,结婚那天杏一路伤心的哭着入了洞房。
可杏和“二老闷”过了几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不想问其究竟。
有好事的婆娘说:杏可能心里还装着从小陪她上学那个“小子”,几年不跟“二老闷”同房,不知是真还是假?
 
 
(九)

“哎呦喂---------”,“大学士”回来了!”杏见我走进酒店,高高的细嗓提高了八度,一屋用餐的客人,抬头齐刷刷的看着我,弄得我杵在门口不知怎么才好,杏赶紧把我引到雅间,高兴的嘴不停地说:昨晚她梦到“喜鹊”了,这不大年初一贵客就到来了,“咯咯-----”。

杏沏茶、倒水、吩咐点菜说她今天请客,那个热情根本没我说话的份。
好不容易轮到我说话了,表明来意感谢、还款,她不高兴了,杏眼圆睁生气的说:“谁让你还钱了!我是给你的。”而后我俩相视半天没有说话,渐渐的她的眼圈红了,自言自语道:“我们没有缘分,就算是梦里嫁给你的陪嫁吧,不!就算是你小时候为我挡住黑狗救我的报酬吧!”......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二老闷!”一个粗壮的男人进来,怯怯地伸出笨拙的手,和我握了一下,冲我“嘿嘿”憨笑,老半天没插上一句话。
一大桌子菜没动几口,整场杏和我在聊,很久很久才散,杏的男人“二老闷”一直陪着,结束就说一句话:这是我们结婚我看到的杏最高兴的一次。
      
(十)
转年,我听妈妈说杏怀孕了,临产时难产,村离县医院很远,等到医院抢救已经晚了,大人和孩子都夭折了......我惊愕,为她惋惜、歉疚不知道此刻什么心情......
 
(十一)

若干年后,我的女儿长大了,问我什么是妈妈?我告诉她妈妈就是你行囊中的那瓶水;那朦胧爱情哪?爱情就是你入学的一兜鸡蛋。她愕然不理解,纠缠了好多次让我说清楚,我至今没有告诉她。
杏花开的时候,我又回到出生的村子,杏的酒店已换了主人。

我看到杏的妈妈,头发全部都白了,苍老了更多,她见到我老泪纵横,把我让到屋里,在柜子底部拿出一个小圆盒,说杏出嫁时谁也不让动的圆盒子。杏妈妈交给我又说:这是杏的遗物,就你能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杏说过只有你才能看。我慢慢的打开,里面装的都是杏核磨成的哨,每个用黑笔写上的年份、日期,整整一百个......

一片丘陵,开满杏花,我拿出一枚杏核口哨,对着风伴随我的思绪吹着不知名曲子,不知道天堂里的杏能否听到......临行时我把盛杏核的小圆盒,埋在杏的坟旁,坟头上插上一束盛开的杏花,风吹过有几片花脱落,飘向远方,仿佛在为她祈祷......

茫茫人海让你我相遇,却阴差阳错,未能相守,这也许就是命吧!
 
2020427

作者简介:

王庆华,59岁,男,本科 ,现任:总会计师,爱好:文学\ 诗词、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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