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七）“约为兄妹”

（感谢“大余朗读者”兰泽提供音频）

“约为兄妹”

（一）

《水游传》第八一回，李师师“看上”了燕青，“把言语调他”，燕青于是“心生一计”，问师师年龄，随即便曰：“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姐姐。”燕青相当高明有心计，因为既为“姐弟”，当不能做夫妻。

唐传奇《虬髯客》中，红拂看见虬髯呆呆的看着她梳头，怕他萌生非分之想，于是说：“妾亦姓张，合是妹。”也是用兄妹名份来遏制虬髯的非分之想。

《警世通言》卷二一《宋太祖千里送京娘》，公子曰：“俺借此席面，与小娘子结为兄妹。”这句话即为后文“兄妹相称，岂可及乱”埋下伏笔。

（二）

男拒绝女，或女拒绝男，可以以“兄妹相称”；男女有意，父母不同意，往往也让他们以“兄妹相称”——在名份限定他们，“岂可及乱”。

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三折，张生急匆匆地想着与崔莺莺定亲，没想到老夫人说：“小姐近前拜了哥哥者。”张生于是背过身说：“呀！声息不好了也！”莺莺也说：“呀！俺娘变了卦也！”张生退席后道：“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见，以兄妹之礼相待？”

郑德辉《犓梅香·楔子》中也有类似情节：“裴小蛮云：‘不知夫人主何意，却叫俺拜他做哥哥！’”第一折：“白敏中云：‘将亲事全然不提，则说着小姐拜哥哥。”老母亲不同意，从中作梗，以“兄妹之礼”阻止两小夫妇，作用正同红拂、燕青。

（三）

西言也有类似情节。

孟德斯鸠《随笔》中引用他人话说：“愿彼美莫呼我为兄；若然，吾亦不得不以妹称之矣！”

英国有一小说家曾撰写自传，记曾经认识一位女小说家，女作家才虽高然而貌甚丑，他担心对方钟情于己，于是写信时特别言彼此约为兄妹(I asked Dorothy Edwards in a letter if she were willing to adopt me as her brother，and allow me to adopt her as a sister。I hoped that if we adopted each other in this way，we should be able to avoid a sex entanglement)。

这两个小情节，虽然一为怕“约为兄妹”，一为主动“约为兄妹”，而所表达的意思则相同：既为兄妹相称，便不能行夫妻之礼。

（四）

“兄妹相称”，虽为古事，现实其实也如此。

青春年龄，男女同学接触频繁，外人以为彼此有恋情，当事者常说彼此是兄妹或姐弟。

——既为兄妹与姐弟，一方面表明彼此如亲姐弟、亲兄妹般交好，另一方面以兄妹、姐弟之称把恋情去掉。这也是一种智慧哟。

（《管锥编》册二《太平广记·七 卷一九三》P1104）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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