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三六）“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感谢“大余朗读者”郭明慧）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一）

司空曙有首诗叫《喜外弟卢纶见宿》，全诗如下：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

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

司空曙“磊落有奇才”，但因为“性耿介，不干权要”，所以落得个宦途坎坷，家境清寒，这首诗正是作者这种境遇的写照。

（二）

诗首联写作者年老独居荒野，四近无邻，孤苦无依，生活贫困。

颔联融情于景，把穷愁潦倒的白头老人的形象与雨中黄叶树结合起来写，二者呼应，融悲情于悲景。

后两联写对表弟到来的感激，可谓悲喜交加，且与题目呼应。

喜，在于自己虽被贬沉沦，亲人还来探望；

悲，在于自己的处境不佳，愧对亲人，让人辛酸。

（三）

颔联“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不仅是融情于景，情景交融，更是运用了比兴手法，把自然之景与暮年之人融合一处。

树木入秋自是变黄，“黄叶树”自是对秋天树叶的描写；然而作者此处写树不仅为写树，乃是为了写“白头人”——树入秋叶变黄，人进入暮年，青丝变白发。

作者把自然之秋与人生之秋结合起来，且用“雨”来渲染烘托，景中含情，情中见景，雨中黄叶树的凄然凋零与灯下白头人的悲苦心境二者相互参照：

树在“雨中”，“黄叶”倍受雨的欺凌，“白头人”在“灯下”，处于荒野，自是孤独异常。

因而，言树之枯黄凋零便是言人之暮年落魄，此处义兼比兴，“黄”与“白”色彩对比中给人以震撼。

（四）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雨”对“灯”，“黄叶树”对“白头人”，不是司空曙首创，他是模仿，他是创造性发展。

王维有诗曰：“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雨中”对“灯下”，但表现的是环境的静谧与人的自在无约束，没有司空曙的凄苦。

白居易说：“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黄叶”对“白头”，但“树”是“初黄叶”，“人”是“欲白头”，二者都是刚刚开始，且不在“雨”中，有感慨而不如司空曙“黄叶树”“白头人”的悲苦。

韦应物的“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与白居易的一样，虽有“窗里人”与“门前树”对比，“人将老”对应“树已秋”，但同样没有“雨”的渲染，感慨浅了许多。

因而，谢榛《四溟诗话》分析这些诗句后说：“同一机抒，司空为优，善状目前之景，无限凄感，见乎言表。”此言得之！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这里是“随钱锺书一道与古人对话”公众号。

我们每天推送一则数百字的钱锺书论学小知识、小干货，让你轻轻松松走进传统，走进国学，感受中华文化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