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18岁的时候参加高考，成绩还可以，不算差，填报志愿时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想去哪个学校，能去哪个学校。

家里人不可能不插手，请专业的老师给我填志愿。当时那个老师眉头紧锁地说：“就你这成绩，能不能录上宁夏大学英语系都悬，天津外国语大学别考虑了。”

我爸妈慌了，我一点儿也没慌，就要按自己的想法填。我爸妈暴怒，要我听“专业老师”的话，再加上一顿威胁，而我自己拿捏得不够硬，毕竟年龄小，翅膀还没硬，就填了宁大英语系。毫无悬念地被录取，开学报道的时候一看成绩排名，除了个别外省的，我的成绩班里最高。后来查了天外和西外当年的录取分数线，崩溃了整整半年。

后来即使很痛苦，最终也没有去复读，因为不想走回头路，大学时期过得很不开心。

我这短短的二十几年的生命里，究竟哪一年是真正开心的呢？

当年给我填志愿的老师，我对他有种难以释怀的恨。可后来，我们成为了同事。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想起那年夏天的人生事故，就还是不愿意面对，尽量不与之多说话。

十年了，有些事情像丑陋的伤疤，抠不掉的那种。任凭如何百转千回，偶然的一个瞬间，还是会突然被想起。

今天组里的几个同事聚餐，大家都在，我默默地听他们坐在一起聊高考志愿。然后我突然问他：“叔叔啊，你填志愿确实在行，但我的志愿被你填毁了你知道吗？你说我连宁大英语系都可能录不上，我录上之后才知道，我是我们班本省成绩最高的。”

他喝了酒，说话也痛快：“丫头，不是你考不上天外，是你爸不想让你出去，我们……串通好的。因为你爸知道，他说的话你肯定不听，就让我配合着演了戏……当时你那个叔叔也在，你记得吗？我们仨商量好一起……你爸不想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怕你以后不回来……”

脑袋一嗡，像当头一棒，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记得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哭了整整一天，我真的是希望它不要录取我，让我滑档，让我有别的选择，但它如了我爸的愿。

后来频繁地独自外出旅行、不太爱回家，也与此有关。如果当年我上了天外，如今会在哪里，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不知道，但一切都是天意。

同事们在唱歌，我心里特别特别失落，努力忍着不要哭，但还是觉得情绪有点上头。自己走出去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那一阵天还没有黑透，晚霞很美。

我已经学会安慰自己：过去的十年已经过去，新的十年正悄悄展开。来路的遗憾已经不能影响今天的我，明天的我会是什么样，也不是昨天的我能够决定的。

听着像废话，但事到如今，不得不这样做。总不能突然崩溃、总不能继续记恨、总不能再旧事重提地抱怨。

大家一起跳了舞，我流了很多汗，结束后出来，风很大，我感觉很凉。很难有这样一个晚上，让我内心五味杂陈，回到家发了很久的呆，连妈妈跟我说话，我都回答得很敷衍。

我心里还是压抑，想尝试着跟某人聊这件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算了”大概能解决人生中百分之80的心理负担，说得再多也没意思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