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娘:儿多,真得让娘受累啊

文/蓝月光 
前些日子,因为一点小事,心里闷闷不乐。几天没看母亲,母亲就担心了。打开微信,是母亲的信息:你这几天怎么了?打电话也不接,做了饭要你来也不来。有什么想不开的?什么事都不要放心里,人总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心里头暖暖的,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我这儿子,当得太不合格了。
印象里,母亲一直是孱弱的。她是老师。可是我小学几年,她一直没有去教学。她身体太虚弱了,白天黑夜地躺着,身体浮肿,脸色蜡黄。白天没有精神,夜里又整夜整夜睡不着。看了不少医院,吃了不少药,却找不到原因。姥爷很焦急,偷偷背了她找偏方,请人看院、看相,可都无济于事。
母亲也天天很难过,她常常怀疑自己患了不好的病,天天偷偷抹眼泪。但她并不是怕死,她是担心她的孩子!
曾有邻居来我们家玩,看着我们就感叹:当娘的身体软鼻扭样,可三个孩子却都壮实。
母亲身体不好,又对我特别严厉,儿时的印象里,我对她一直是敬畏的,害怕多于亲近。特别是十余岁又到姨家上学,对母亲的印象就更淡漠了。可是,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她虽然不善于表达情感。不像父亲那样,有时高兴了,会用那温暖而光滑的手,摸摸我们的头,捏捏我们的脸蛋,甚至会把我们抱在怀里,用那满是胡茬的脸亲我们、扎我们。
我上师范那年,父母去送我。我不懂事,尽管表姐事前一再叮嘱我不能哭。可是,当在宿舍安顿好行李,走出大门,父母转身要走的时候,我还是哇地一声,不争气的泪水就小溪一样往下淌。母亲呆了一下,面色苍白,没有说什么,倒是父亲拉住我,又劝了劝,说让你姐在这在陪陪你。表姐生了气:我还跟他住这呢,快走吧!表姐让他们先走了。
中秋节,学校放假,我回到家。表哥却拉我去县城,说你妈在宾馆,见了一定不要哭。我走过去,看见母亲躺在狭小的床上,面容苍白,浑身浮肿。原来,她到家不到一个月,一天中午在厨房一头栽倒在地,头重重地撞到桌棱上。不知过了多久,父亲从堂屋出来,才发觉晕倒在地上的母亲——她一定是担心我,惦念着她那身在异乡的孤苦的大儿子呀!
我哇地又哭了。母亲看着我,别过了头,她失神的眼睛里蓄满了闪闪的泪光!
大概是九七年,在熟人介绍下,我们去了郑大一附院,挂了内分泌科,那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抬眼见了母亲,就对周围学生说:这是典型的甲状腺低下。随后化验、拿药,要母亲检查,果然如此,从此母亲天天口服甲状腺片。人却奇迹般地好了。身体好,胃口开了,精神也就好了,充满了爽朗的笑声。
但其后不久,母亲就退了休。我们相继结婚,原本想着享享清福的她,却陷入了更大的疲累之中。终日帮我们照看孩子,照顾家庭。哪一家有了困难,她就会像救火队员一样出现。女儿小时,有一次连发高烧,住了院。我要上班,妻子忙不来,我们急得焦头烂额。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老家过来了,“你上班吧,没事,我在这。”她话语不重,却像定海神针,一下子安定了我的心神。侄儿出生后,身体不好,更是一下子绑在了母亲身上。这些年,孩子住院,手术,治疗,康复,哭闹,母亲吃不好,睡不好,身体疲累,精神痛苦,受了多少煎熬。父亲、弟弟几次濒临崩溃,抱了头在医院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母亲却不言不语,一次次把要倒的家撑起来。亲友们经常说,要不是你们妈,这个家怕早就要倒了。可不是么?都说男人如山,其实男人是脆弱的;都说女人如水,可正是水样柔弱的母亲,撑起了我们的家!她是一个多么弱小又多么坚韧的女人。
她像普天下母亲一样,对待儿女,毫无保留,自己的资产,自己的力气,自己的精神,自己的血泪,一点也不惜力——岂止不惜力,她完全是在透支精力呀。可是,她却并不能得到完全理解,有时甚至还面临误解。她不解释,她说,“我是凭了心去做的,谁难我帮谁。我的心,天知道!”即使再难,她也保持一份本性的孤高和倔强。
我一直很敬畏我的母亲,她头脑聪明,思路清晰,目光长远,有一种乡间女人少有的大方与豁达。父亲弟兄四个,爷爷走后,二叔三叔刚结婚,四叔才十四五岁,重担都压在了父母亲身上。父亲帮二叔三叔建房、孩子过九;给四叔找工作、结婚,贴补家庭开支,甚至直到四叔大儿子十余岁,家里的电费还都由父亲包着。也常有亲戚说:别忘了,再亲那是兄弟,你们还有仨儿子。可是,我的母亲,她不但没有一句闲话,还常在父亲想不到、做不到的地方,以她女人的细心和精明,给弟弟、弟媳们以帮助和关爱。她出色的完成了作为一个长嫂应该做的,甚至不应该做的一切。这也是几个弟弟至今感激尊重她的原因。
我的母亲,还以她的善良赢得了乡邻的尊重。她心地善良,特别见不得受苦的老人。看到那些老人,她都要难过好多天。给她们衣服,给她们食物,给她们钱,尽力帮助,从来不求任何回报。
我以前少年轻狂,想要一辆摩托。父亲还在犹豫,可一周日,母亲来了。带我去买摩托,到了车行。人家问哪一种。母亲看都不看,说:要最好的。一万六千多元的铃木王大摩托,一个多小时就骑回了家。这可是她近半年的工资啊。我都心疼。母亲说,这算啥!
母亲是清高的,她不会求人也不去求人。她常说,不会巴结领导,别人天天围了领导转,甜言蜜语,很是得脸。母亲却是路上见了领导还要绕着走。她心地善良,不会与人争抢、不会与人争吵,从来没有一点害人的心思。凡事无论多屈、多亏,也是打掉牙往肚里吞。我们弟兄现在的软弱和善良,都是她的教导和遗传吧。
她不但大方,更有着一份清醒冷静的头脑和目光。父亲几次说,母亲的脑子好,看事远,家里事凡是听母亲的,办的都好;几次失误,都是因为没有听母亲话。他说的是对的。父亲的几次失败生意,都是母亲当时极力反对,而父亲偷偷去干的。
这些年,她明显老了,头发白了很多,满脸皱纹,发黄的眼珠裹了血丝,带着一种疲倦(以前她常常睡不着觉,现在是沾床就睡,可常常没有时间睡)。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过去的事就忘——年来已经烧坏了几口锅了。她常常感伤地说,我老了,怕是要傻了吧。可是,关于儿女的事,她却忘不掉一点。
随着家境紧张,她变得越来越仔细,不舍得吃,不舍得花。可她精神却仍是乐观的。我性格消沉,常常一有不顺,就长吁短叹、垂头丧气。她就劝我,鼓励我。每次去,她常常会偷偷打量她的儿子,审视着她的儿子,为儿子脸上的每一点细微表情而高兴或担心。
近年来,我写了些文章,她得意着儿子的文章,每有文章,就在朋友圈转发。她总是我文章的第一个读者,给予中肯的批评,并总能发现我的问题,及时给予提醒。对于别人的夸赞,虽然她表情淡定,但我知道,她内心是幸福的,自豪的。这越发让我羞愧了。我做了什么呀,我是多么无能呀,却让她这么骄傲,这么满足。这就是父母和子女最大的差别吧——子女总是挑剔着父母的不足,父母心里眼里却全是儿女的好!
对于她的迷信,弟弟常常反感,我却是支持的。看着她一遍遍念阿弥陀佛,一有空就四处烧香拜佛,祈祷全家平安,祈祷儿孙康健,有好的前途,有幸福的生活。我一点也不笑她的愚。我知道,这是她精神的寄托——这么苦的人(她是快乐的,为儿女做什么于她都是快乐),如果再没有寄托,她将怎么生活?!
以前读书,记得一句话,儿多母受累。当时还奇怪,儿子多了该享福,怎么倒受累呢。现在我明白了。“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儿多,真的让娘受累呀。
唉,“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母亲呀,何时才能歇一歇,享享福,舒展一下那紧皱的双眉呢?
慈悲的神佛呀(如果真有),请怜悯一个母亲挚诚的心。(作者现供职于河南长垣市委宣传部)
图文编辑:杨关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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