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最怕应景，触景最怕生情

01

有句话叫听歌最怕应景，触景最怕生情。比如陈昇这首《牡丹亭外》。

红楼梦里有这样一段，写林黛玉隔墙听贾府里养的伶人排戏，说的就是这个感受：

（黛玉）虽未留心细听，偶然两句听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步侧耳细听。

又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

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再听时，恰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等句。

越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

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02

我有过这样的感受。感受最深的一次，是很多年前在青岛，想不起来是夏天还是秋天，晚上和朋友们喝了酒，有点微醺的感觉，然后一个人打车，回住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住在太平山下，靠近湛山寺的地方。

喝酒的地方应该是在漳州路，还是闽江路，或者云霄路，记不清楚了，打了个车，沿着江西路往西开。

应该是夜很深了，街上人很少，出租车司机一路把车开得飞快，车窗全开着，非常凉爽，空气里满满的海水的气息。

这个时候，车里电台开始播一首歌，女声，我不知道是谁唱的，只觉得那旋律，那歌词，每一句都入心，每一段旋律都入耳，熨帖。人像是被歌词里的情境、情感给拿住了，浸泡了，心、人，在那一刻，被泡软了。有点像佛教里说的禅定。

下了车，我踉踉跄跄沿着山坡往上走，心里，还是歌里的旋律。

回到家，我就赶紧查这个歌词，才知道，唱歌的人是梅艳芳。歌的名字叫《一生爱你千百回》。

03

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想你，只是会在很多小瞬间想起。

这句话，像极了一句歌词：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04

善良的心地就是黄金。

有人说起来美国人何伟写的那本关于中国，关于涪陵的《江城》：

除了涪陵那所大专教室里对于莎士比亚深爱女人的想象之外，何伟那本「江城」最打动我的记述是这么一幕：

他在山区徒步的时候总会遇到三五成群的农民，其中有一个衣着褴褛的四岁小女孩对他很感兴趣，其他的农民介绍说她是她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因为超生的关系，住的房子被计生委给推了。

何伟以为自己听错了，拿出本子来写了「推」这个字，反复问是不是这个意思。

而在交流这件事情的时候，何伟发现小女孩有些不自在，毕竟也是大抵听得懂大人在说什么的年纪了，在知道由于自己的出生而导致自家的房屋被人推倒了之后，恐怕心里不会好过。

这段充满「国情特色」的见闻可以有很多解读的角度，比如政治化的痛恨计划生育制度过于残酷，或是理中客式的谈论执法尺度可否具有弹性，甚至阴谋论一点，去探究小女孩家里的前两个孩子是不是也都是女孩、整个曲折的代价其实只不过源于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

而何伟读到的内容，却是这样的——

「不过，小女孩的眼神里还有别的东西，这东西很模糊，很难界定，但大体上是这样的：有些东西比房子和金钱更重要。几位老太太也看出了这一点。其中一个老太太抚弄了小女孩凌乱的头发，然后她就跑过去和其他孩子在没有经过翻犁的田地里玩了起来。」

是啊，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是被讨厌的，毕竟你的存在让你全家都凭空添了一段艰苦的生活，但是你也要知道的是，你的家庭宁可房子没了，也要让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多么分量沉重的一份爱啊。

很多人可能都不曾站在过如此温柔和善良的角度。

麦家在《人生海海》里说：小慈悲是同情心，是眼里冒出来的，触景生情，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成流。大慈悲是责任心，是心底里长出来的，因缘而生，细水长流。

想起来不知道是谁写的一段话，我因为心有所感，记在了手机的备忘录上：

“我喜欢的人，都是那种即使熟识成人世界法则，但仍旧会在细微处透露出藏不住也捂不严的真诚、好奇、快乐和勇气。这些，仿佛是幽密森林里的那束倏忽间穿透迷雾、倾泻而下的光，在这道光的缝隙里，我看见的，是彼此可以再走近一点的可能性，也是互相放开手中珍宝，对爱俯首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