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多鹤:二女共侍一夫的爱恨,中日文化不同活法,凑合与不凑合
在战争年代,有着许多血和泪的故事,勇者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懦者为苟且偷生出卖良知、抛弃底线,但更多的是浑浑噩噩活着的劳苦大众,他们或许没有毅然赴死的决绝,或许没有和敌人斡旋的智谋,但是正是这些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为我们书写出了时代的纪录片。
在《小姨多鹤》中,严歌苓用最温柔的笔触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家庭,在时代的浪潮下发生的巨变,所有家庭成员无一幸免,全都被历史裹挟着前行。
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后的东北满洲,未能及时撤离的日本遗孤、十六岁的多鹤被卖到张站长家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
以及之后几十年的故事,日本代浪村竹内多鹤和东北朱家屯朱小环在特殊年代共处一个屋檐下,和张俭之间衍生出的畸形恋情。
这篇小说的独特之处就在于通过“二女共侍一夫”这一特殊的关系,把这特殊家庭的亲情、爱情、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本书的主要人物张俭,作为维系整个家庭的纽带,他的身上有着传统中国男性的特点,沉默寡言,踏实能干。
在父母和妻子之间,他必须要平衡好传宗接代和心上所爱的关系;在小环和多鹤之间,他必须平衡好责任与爱情的关系,在中间还有一层动态转变的过程;在战争与和平之间,他又面临着仇恨和谅解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矛盾和冲突,构成了张二孩的一生。
在张俭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朱小环和竹内多鹤,从成长背景、生活习惯和性情爱好截然不同,但正是两个毫无相似之处的女人,用一热烈一雅致的性情,为整个家庭勾勒出了一副完整的时代之画。
感性与理性的碰撞
当张俭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留时,多鹤去探视,让他每天晚上九点的时候想着她,她也会在同一时刻想着他。他和她在那同一刻专心专意地看着心里想出来的对方,这样,他们每天晚上的九点,就见面了。
当看到这段内容的时候,很难不为多鹤的浪漫所心动,这样简单纯粹的精神交流,已经脱离了世俗的层面,到达了灵魂共鸣的状态。
面临同样的问题,小环则是截然不同的做法。
她首先通过摆裁缝摊和阿飞拉近关系,再通过阿飞和劳改农场的司务长拉近关系,就这样一步步地重审张俭的案子,最终张俭能够被释放。小环通过一点一滴的日常计较,把这个家庭维系住。
悲观与乐观的对决
多鹤在被张俭抛弃又找回家之后,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想要效仿之前遇见的日本母亲千惠子杀婴然后自杀;同样的反应还发生在知道张俭的审判结果之后,她也是想要投湖自尽。
多鹤的血统里有着日本人过刚易折的品质,他们视自杀为一种独特的文化,认为死亡不是一种结束,而是一种优雅而凄美的告别。
当朱小环看到被遗弃又独自回家的多鹤,为她烧水洗澡,絮絮叨叨大女儿丫头的成绩,双胞胎大孩二孩的日常,把她从绝境之中拉了回来;
在审判现场,小环向张俭撒谎骗他家里很好;煮鱼头汤让全家庆祝张俭没有被毙,还有缓和的余地,哄大家相信死缓的两年有七百三十天,天天都有二十四小时,时时都有改判的转机。
朱小环的骨子流淌着中华民族豁达与顽强的血液,让这个在风雨中漂泊的小家迎来了柳暗花明。
热烈与雅致的交融
这个家庭的主心骨朱小环,三个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她是中国底层社会一名普通家庭妇女,她开朗、坚强、豁达。
在因为战争、因为日本人丧失了生育能力之后,不得不忍气吞声和多鹤共享自己的丈夫,最初把多鹤作为情敌、作为日本人来仇视,后来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与多鹤化敌为友,成为相濡以沫的亲人,共同承担起抚养三个孩子的责任。
朱小环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妇女的典型代表,对于孩子,她是无私奉献的母亲;对于丈夫,她是豁达贤良的妻子;对于这个家庭,她是顶梁柱坍塌之后依旧能够撑起这个家庭的另一支柱。
朱小环常挂着口头上的一句话就是“凑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难得糊涂”的生活智慧,正是凭借着一个又一个“凑合”,凑合出了三个孩子,凑合出了多鹤安顺的一生,凑合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庭。
竹内多鹤,在日本战败后,她幸运地得到了一丝生机,却又不幸地被卖给张俭做生育工具,她无怨无悔地整日只知弯腰、鞠躬、干活,凭借着骨肉相连的不舍和张俭给予的一丝爱意,最终讨得了生存 ,讨到了爱情、亲情。
她默默坚守着,最终回到了自己的祖国日本,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做一些艰苦的工作过着清贫的生活;
不仅如此,在日常生活中也饱受歧视,她在中国人面前是“小日本”,回到日本后是“中国佬”。苏轼有词云:此心安处是吾乡,多鹤的家乡又在哪里?
多鹤的家人又是谁?她爱她的民族,也同样爱着中国,或者说爱着中国与她息息相关的人,最终只能在中国与日本的缝隙中觅得一处安心之所。
最后,当张俭去世,子女成家,只有一封封信跨过大洋彼岸,穿梭在多鹤和小环之间,喜欢热闹唠嗑的小环身边只有一条年迈的大黑狗为伴,喜欢干净整洁的多鹤挣一份清洁工的薪水,她们成了彼此最了解、最亲近的人。
多鹤的“不凑合”和小环的“凑合”之间的界限已经难以辨认,在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中,她们的个性也在不断地磨合、交融。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家庭的故事,但是却折射出战争过后整个社会受到的伤害,如果没有战争,竹内多鹤会生活在日本代浪村,嫁夫生子,过安顺平稳的一生不会经历亲人尽失的痛苦;
如果没有战争,朱小环会为张俭诞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在东北过着热闹吵嚷的一生。战争过后,血被擦拭干净,但伤疤一直在,铭记战争带来的伤害,让悲剧不再重演,在废墟之上建起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