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上饶县应家乡：增华益润术有功
2017年9月4日星期一第39期
石门，石雕，石头的声音
应家乡安坑村的石头会说话，会说文言文，会诗词歌赋，会吴音昆曲。这些，不由你不信！
安坑也叫安源，是一个很有年头的村子，有说：村子最先的主人是南宋时代工部侍郎兼临安知府龚仕旺。此公督建南宋皇廷功成后，不知怎地，竟视荣华富贵为云烟，居然辞官跑到安源这个地方延绵起香火，于是，后来的安源有了“一族两祠五庙宇，书院二所郁林家，”的盛况。
祠是宗祠，两座，都为龚氏人家所有，富贵堂皇，气势恢弘。高墙琉瓦，朱漆斗拱，石梁石柱石门上都极尽奢华，被饰以了各样题材的精美石雕。但最精致的，又算村东那座祠堂正厅里的两块镌有《浣纱记》的石雕，石雕被嵌在祠中正方两次间的槛窗下部。左右各嵌一块，石雕呈连环状，共有44个场景，仅各种人物便有240位，此外，就在这两块并不阔绰的石雕上，还刻有战马16匹，案桌12张，以及刀、枪、剑、戟、掌扇、云帚、鸾驾等，应有尽有；而且，刻工十分严谨、造型十分生动，精妙绝伦。像极了孩时常让我们废寝忘食的连环画。上饶的石雕并不少见，且别说建筑水平与风格都蜚声世界的婺源，便是信州、广丰、玉山、铅山甚至是横峰弋阳，我们也常能在一些保存姣好的明清古建中看到许多美轮美奂的石雕，比如信州的花大门，广丰的直贤大屋、玉山的官溪胡氏宗祠、铅山的金利合，飞的禽，走的兽、文官武将、仕女武生，莫不栩栩如生。但在安坑这么一个让人感觉有些蛮荒的山村，而且是在这个山村里最显威严的一座宗祠里，却出现了这么两块爱情题材且精致至极的石雕，那还不足以让人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当地人说，这两块石雕是稀世珍宝，举世难匹。又说有很多专家来过，说这两块石头就是古老的昆曲活生生的见证，是某个时代的文化标记。作为寻古探幽的寻常游客，我们当然无法辨明它是否果然是某个时代的文化标记。唯能做的，只能是为这五百多年前就如此巧夺天工的雕刻工艺而啧啧惊叹。再有的心思，是很不解祠堂何以会饰以这类与忠孝节义家教文化并不十分搭调的戏曲场景。祠堂，不是该以训诫族人教化子孙为主要功用的么？遗憾的是，那些木讷的村人无法伶俐地为我们这群游客解惑。
事实上，即算当地人想为我们解惑也解惑不过来。安坑的石雕太多，不但这两座龚氏的祠堂遍处石雕，村里另外留存的很多古建也雕满了东西，柱梁门窗、石鼓对子，无不被雕饰过祥瑞的图样。而且，都一样的青石，都一样的工艺，那些人物鸟兽和云纹花饰，连一处刀痕也找不到，浑然天成，像是石头上本来就生有的。这光景，岂三言两语可以轻易绍介清晰？何况，似乎也不需解惑，有些迷蒙不是更美么！要知道，若硬将那层迷蒙揭开，或许，我们便看到了不乐于见到的瑕疵了。既然如此，何必执着于清晰，多一点遐想不好么！
比如现在，我便在村中央这座徒剩牌楼的青石门楼前开始了遐想。引发遐想的是门楼两面门额上的横联，正面四个字：箕裘贻燕，字刻遒劲端庄，极显功力。我约略知道，这四个字大意是沿承祖业、福延子孙的意思。凭这，我开始幻想：这座门楼后面原先有一栋考究的大院，院子的主人该是位满腹经纶的学者，他常拿着一块戒尺严肃地面对身前一群稚童，责令孩子们一个个背诵朱子家训或是四书五经，末了，他一捋髯须，朗朗而言：“父之美德，子之遗产……师法先贤，方得立身”等等。我信，这就该是这座门楼后面曾经有过的景象。门楼另一面镌刻的是“增华益润”四个字，也是金钩铁划，如立如行。这倒不需多想，华者，气质也，不是有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么？估摸这个华和门楼上的华意思应该是相差无几的。至于润字，该是和顺的意思。这不就很明了吗，这块石头所说的实则就是安坑人的一种美好祈愿呀。而且，这不单是安坑人的理想，我们中国人不都是这种理想吗——不苟且而活，平安和顺一生！
这种揣度想来该是不会太错的。两块石刻勉句，既是安坑龚氏先祖对后人的规劝勉励，亦是安坑后人对其祖先的敬肯。而且，我很愿意相信，安坑人将会始终将这两句勉句常铭于心，代代相承。
如此说来，那段有关龚氏宗祠里精雕《浣纱记》的传说由来也就合理得很了——这部石雕版的《浣纱记》，主角不是那位以身许国的美女西施，而是那位审时度势功成身退的绝世聪明人范蠡。范大夫的人生正是箕裘贻燕和增华益润的注脚，他的前半生，完美地践行了父祖辈们的教育成果，心无杂念地帮助越王勾践完成复国大业；而他的后半生，却睿智地回避了高处不胜寒的尴尬，他选择回归，用自己聪明才智完成了家庭的积累，度过了上可慰藉列祖，下能荫萌子孙的幸福一生。
想来，那位急流勇退的龚仕旺侍郎就是效法范蠡，或许，他正是在走上了仕途巅峰之后，也发现到了赵构不是位善角，于是，他才决定离开之后可能出现的苟且生活状态，一身轻松地走进安源，建立起幸福和顺的家园。
安坑的石雕，述说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阐述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演绎的就是这么一种人生。而这种人生，也是今天的我们所渴慕的。
绿叶，金果，红糖，色彩在唱歌
应家乡当然不只有盎然的古意，更有姹紫嫣红的今天。
沿应家乡乡政府东南方向驱车约十分钟，是一片丘陵。多年前我曾途经此地，那时，丘陵一片光秃，暗红的沙壤，参差的茅草。晦涩荒凉，我记得，它让我有过见到一颗长着癞痢光头的扎心。而这回，我竟忧恐起了我的记忆——我实在难以把眼前的风景与记忆里的荒丘联系起来。差异太大，大得让人丝毫找不到往昔的痕迹。
以前也有路，逼仄崎岖，黄泥基底的路面上犬牙交错着突兀的嶙石。且别说行车，便是徒步，也有些艰难。如今，这条路已经被覆上了柏油水泥，黑缎子似的围箍在丘陵的颈项上，竟将这其实原本该有些姿色的丘陵扮成了一位巧笑倩兮的村姑，青茵苗木是秀发，清粼湖水是明眸。果子熟时，那春姑就会倏然雍容起来，将满身金珠样的蜜柚当着了裙镶玉饰，然后，眉目传笑，莲步款款，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风姿啊！
山丘，从来就是独具魅力的。我记得，很多年前，我第一次透过车窗看见路傍的一片山丘时，我就激动过，列队士兵样的松林，星火样的芦花，逶迤温婉的羊肠小径，以及松林或篁丛深处的一角屋檐，霎时间，我心头涌过很多词语：深邃、清幽、阒静、怡然……后来，进城了，周末节假，只要天气不作祟，我也多会邀上良伴，去附近的山丘湖边走走，或找一块洁净的红石躺下去，闭目任由煦日和风的轻抚；或在松林间找块草坪，坐下去，听风吹叶舞，看灵雀嬉戏；哪怕是随意顺着通幽小径往丘顶信步缓走，那也是一种曼妙的享受，要知道，林子里清润的空气和丘顶放眼的畅快是会醉人的。
要命的是，如今，我脚下的这片丘陵居然种满了香柚，猕猴桃，苗木。若果子熟了，那该又是如何让人陶醉呀！瞑目想象一下：清澈的湖水、翠绿的果林、壮硕的香柚、缤纷的苗圃、以及粉嫩的猕猴桃和红得滴油的甘蔗……而你，便携带着娇妻宠儿在这块清凉香甜果林花丛中游走，只要你愿意，哪怕是躺着，你也可以抬手从沉得下坠的猕猴桃枝上摘下几只毛茸茸的桃子。
午间在乡政府小憩时，与乡里的黄旦辉先生谈到了秀美乡村建设。黄书记说，资源是基础，产业是支撑，家园是目标，文化是灵魂！打造秀美乡村建设当然是我们的目的，但在打造过程中，绝对不能脱离基础和支撑。所以，对于底子不够厚的应家乡，踏踏实实利用本地资源做长线项目才是合乎乡情，他认为，这种利用当地资源特点的产业打造，其实就是脚踏实地的秀美乡村建设。他说他不信一村一品的产业建设还不能算是秀美乡村建设，他更不信披茵溢香的满山果园不会成为一个乡村旅游热点！
旦辉先生的这番话，让我突然又一次想起了安坑那座门楼上的“增华益润”。我想，当初安坑先人将这四个字镌刻在门楼上时，还只是一种勉励和期盼。而黄旦辉先生以及他的同仁们，这时正在着手如何去增其华、益其润。而且，很快，应家乡的香柚、猕猴桃、甘蔗、红糖、葛根必将大绽光彩，灼灼其华，润惠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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