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抓紧的手

秋季入学的时间早就过了,新生录取工作早已经结束。曾经同事打电话说要送学生来,我说把孩子带来再说吧。

说真的,来的队伍有点大--五个人!一般情况下,来送学生的不超过三人,孩子父母和孩子本人,甚至只有单方父母。所以,我感觉这个仪式有点太隆重。

交谈的过程中,一个分不清什么关系的女士一直占据着说话的主导作用,因为中国人不太习惯在开始说话前介绍自己或者他人,所以,我只能听着,并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她反复强调这个孩子不正常,但是,她很喜欢她等等这一类的话。我的迷惑越来越多,因为我看到的孩子很安静,虽然有点害羞,不敢直视我,但是,我们太多的孩子都是这样子。我还在听着,耐心地,偶尔点头示意,直到她终于说完。

他们说了很久,我才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学生,学生妈妈,学生姐姐,和一直说话的竟然是她们的楼上邻居,还有同事,也就是孩子的亲戚。

我一直认为,来到学校的家长都是客人,因为他们信任这个学校才会选择这个学校,但是,因为我需要请示正校长,我请他们等我信息。

入班以后,班主任几乎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讲诉那个学生的种种症状,不听课、没有反应、反应迟钝等等。这事逐渐引起了我的重视,经过慢慢观察,我发现孩子的确很特别。因为班级有考核任务,我很理解班主任的心情--没有人愿意要一个严重拖后腿的学生。

不忍心孩子被歧视,可是,现状就是如此。我和家长沟通,建议他们做个测试的话始终说不出口。班主任见到我依然会苦诉,我作为学校的业务负责人,把一个特别的学生放在她的班里,其实,我也感觉很抱歉,只怪自己当初没有看清楚。但是,我不能把孩子赶出班级、赶出学校,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权利,这是我坚信的观点。这时,我想起:在美国班级里是允许特殊学生存在的,他们有专业的学生状况记录,也有不同的考核标准。

我又一次拨通了家长的电话,直接说明了用意,请他们给孩子做个鉴定,这样学校也可以科学地区别地对待。我们应该承认差异,尽管承认这个差异会让我们心里很不舒服。

家长带孩子去了北京,做了专门的鉴定,有了结论--她是三岁孩子的智力。我心里其实是很痛的得知这个消息,我也是妈妈,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我该怎么办?我一边安慰家长,一边和班主任沟通。班主任听到放心了,因为,我答应这个学生不计入考核总数。

月考时,她没有成绩。最近一次考试完,我问孩子考了多少分,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擦黑板,黑板已经非常干净了。她笑着对我说:“不知道”。我说“孩子,你再仔细想想”。她好像很费力地想了想,然后歪着头告诉我,“3分”。我听后笑了,“你真棒孩子!你已经实现了零的突破,我们再加油好不好?”她很认真地点头。

大约一个月前的晚上,我在学校里转,听到那个家长和另外一个家长在说话,语气很不友好。我有点吃惊,她虽然没有学历,但是,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啊。我问情况得知,她的孩子被对方孩子打了,据她说,打的还很严重。我请双方都说一下情况,又把孩子们叫到跟前,具体说明原由。其实,作为一个每天和孩子们打交道的老师,我知道孩子不会被打严重,但是,我很了解妈妈的心情。最后,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双方带孩子去医院做检查,费用由打人方家长出。如果没事,此事终结;如果严重,接受医院的任何建议,费用由打人方家长出。因为这个事情在我知道之前已经有快一个星期的时间,双方家长都急于有个结果,尤其是对方家长,感觉非常尴尬,但是,苦于不知道怎么解决。他们听到后,都愉快地接受了。检查结果如我所料没有任何事情,他们也都平息了。

我真的被这个妈妈的护犊情所打动。

三天前的早上,我照常上早读。天依然很黑,没有路灯的小路起伏不平。我战战兢兢地骑着电动车,生怕摔倒。一对熟悉的母女身影在我的前面晃动,她们边走边说着什么,我看出来了,是她们。不忍心驶过她们身边,我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这时,我看到了妈妈紧紧地抓着女儿的那只手。她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块儿,那么紧,没有间隙。

我有多久没有握着母亲的手,我已经想不起。

今天,我终于把母亲接来。

她因为腿疼,走路格外慢。过马路时,我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很紧很紧,没有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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