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羊谈经济之外
老七回家养羊了……
没事的时候,老七喜欢读一点文学,问他为什么喜欢文学呢?
他说文学这东西能开阔胸怀,提高想象力,是至虚的法宝。
啥叫至虚呢?就是达到虚空。达到虚空有啥好处呢?怎么还能称之为法宝呢?因为虚空就是空间,就是市场,就是无限,就是未来。没有虚空,怎么去发展和创新呢?你没空间,没市场,没未来嘛。老七很自豪的跟我解释他的理论。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我们听了便罢。问他最近有啥新学?
他说《前赤壁赋》,是他最近深读的。有深入体会的是下面这段——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老七把这段话几乎背诵了下来,然后继续说,苏轼讲了两个道理,第一个讲的是存在的短暂性和永恒性,核心讲的是物质的不灭性。也讲的是变化的相对性,即运动的永恒性。物质不灭,永恒运动。所以从生命的角度来看,我们经历了一生,但从物质的角度来说,我们是不生不灭的。生命不过是一场物质的聚散运动。对于生命来说,好像总是太短暂了,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但对于物质来说,一万年与朝夕没什么区别,它又是永恒的。
在苏轼看来,他鼓励大家看到我们物质层面的我们,从物质层面来讲,我们都是“无尽的”,不灭的,永恒的。所以,对于生命中的变化,不要太放在心上,一句话,都会过去的。连命都会过去,还有啥不会过去呢?
苏轼讲的第二个道理,就是我们永远不会贫穷。为什么呢?因为造物主有无尽的宝藏。比如清风和明月,比如大洋和天外。从“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可以看出,苏轼是承认私有产权的,承认既有秩序的。但他又并不局限于既有秩序,为什么呢?他认为总有一些东西,是没有主的,是人世间的人做不了主的。谁有能力,谁有心智,谁有闲情,就归谁。这个思想把人们的目光带向远方,摆脱现实的束缚。这是很了不起的地方。
人们的私有产权,天主地主人主,都是狗屎,实际上你并不能做一切的主,天你占得住?地你占得住?人都服你了?所谓的主,那不过是一种幻觉。人都会灭了,还存在永久的主?千年的黄土百代主,各领风骚数百年,永恒的主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在相对短暂的时空里,你宣称了主的权力,但你目力所及,耳力所及,能力所及又能有多大范围呢?皇帝的范围也不过在紫禁城,甚至只是太极殿那个地方罢了。外面有外面的皇帝。更远的地方,没人的地方,谁只要是人,谁就可以是皇帝。
老板们以为自己有多少个亿,就都是他的资产,实际上工厂里,工人才是皇帝,他算个屁啊。那些机器设备,电脑代码能听他的?天天在地里的是地主老财?不可能。那土地还能听他的?不可能。所以,一切还不是工人农民说了算?
总结苏轼的观点,一个是乐观唯物主义,不怕一时变化得失,相信物质永恒性;一个是能看到秩序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自己也可以称王,这就是看到了无限性。
能看到永恒性和无限性,这就超越了一时一世的局限,也超越了当前秩序的局限。从而获得了一种挣脱的快感,超脱的潇洒,漂然的逍遥。
当然,他的局限性也有两方面,第一是只看到了物质的永恒性,没有看到精神的不灭,即精神的永恒性;其二是没有看到砸烂旧秩序,建设新世界的现实可能性。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带给我们的胸襟,想象和无限。精神的永恒和重构现实,这是一种积极入世的可能性,连同苏轼带给我们的出世的可能性,一并构成了我们的自由选项。能带给我们美妙的可能性,增益我们自由选择的可能,正是一切文学的无尽的意义,创新的无穷源泉。

我们的人生,难道不就像苏轼在《后赤壁赋》中的追问那样:“赤壁之游乐乎?”
我们可否同样去追问:
庙堂之游乐乎?
帝都之游乐乎?
魔都之游乐乎?
田园之游乐乎?
人生之游乐乎?
……
老七讲的不亦乐乎,我听的不亦乐乎。
你听的是否乐乎?我不晓得。
但老七让我看到了经济之外的老七,一个不一样的老七,一个不带铜臭的老七,一个快乐的老七,这是我所见的——他的整个一生中——最放光彩的时刻,我都不忍心打断他,他讲的不是很好吗?老七的神态让我觉悟:和人生之乐比起来,单纯的经济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生的问题可以有很多,问题也并不一定需要得到标准的答案。无论你是干什么的,我都希望,你的眼里不只是钱,权,名,色。跳出世俗生活之外,我们可以有更广阔的世界,我们可以有更永恒的追求。没必要为一瞬的得失成败而难过,也没必要为既得的利益而束缚。清风明月时时有,唯有乐观可见闻。
你看到了吗?
你听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