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东西任纵横（5.2）
话说盛唐在西域之扩张，起先是因为不堪突厥等西北游牧民族之骚扰而愤起的还击。至唐初，匈奴族已基本消亡，幸存者散落于中国、中亚、西亚与欧洲一带，此时对大唐并无威胁。而契丹（族源于东胡后裔鲜卑之柔然部，有匈奴血统）、女真（族源于黑水靺鞨氏，后称为满）、蒙古（族属于东胡系，由室韦部落之一支发展而来）等强悍之游牧民族此时尚未崛起。至于回纥，在盛唐以前，也一直饱受突厥之欺凌，直到唐玄宗天宝三年（西元744年），以骨力裴罗为领袖之回纥联盟在唐朝大军配合下，推翻了突厥汗国，并建立起漠北回纥汗国，王庭设于鄂尔浑河流域，居民仍以游牧为主。后取“迅捷如鹘然”之意，改作回鹘。回鹘立国后，与唐朝一直保持着良好邦交，后来还曾帮助大唐平定安史之乱。回鹘版图最大时疆域东接室韦，西至金山（今阿尔泰山），南跨大漠。
其中，突厥汗国建立于西元552年，此时中国正处于南北朝时期，南朝为梁元帝承圣元年，北朝为北齐文宣帝天保三年。突厥兴起时，土门可汗之弟室点密西征，役使西域铁勒各部、葛逻禄、拔悉密等诸部。室点密先是联合波斯消灭了白匈奴，以后又同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结盟，进攻波斯。此时突厥疆域广大，东西各自治理，东方大汗统治今蒙古草原，西方副汗统治中心约在中亚之伊塞克湖（热湖，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东北部、天山山脉北麓之伊塞克湖盆地）附近。
隋文帝开皇三年（西元583年），东、西突厥分裂，西突厥射匮可汗广开疆土，东起金山（今阿尔泰山）西到西海诸国都在其统治之下，汗庭建在龟兹北面之三弥山。后其弟统叶护可汗将汗庭迁到石国（今乌兹别克塔什干）北面之千泉，派吐屯驻西域各国，收敛征赋，极大地危害了丝绸之路的安宁。此乃西突厥最强盛之时期。
唐高祖武德元年（西元618年），唐朝建立，取代隋朝，不久后重新统一全国，但国家元气大伤，百废待兴。东突厥统治者见中原日益强大，深以为忧，因此将大唐作为主要对手，并试图扶植其他势力与大唐相抗衡。不想事与愿违，其他部落见大唐统一后，并不想轻捋虎须，于是东突厥只好独自出兵，趁着唐朝国力还不十分强大，连年进扰内陆，掠夺人口与财富。东突厥颉利可汗曾亲率大军十五万入攻并州，掳男女五千余口；又曾率骑兵十余万大掠朔州、进袭太原。
唐太宗李世民武德九年（西元626年），东突厥率兵二十万直逼唐都长安城外渭水便桥之北，距长安城仅四十里，当时京师震动。唐太宗被迫设疑兵之计，亲率臣下及将士隔渭水与颉利对话。颉利既见唐军军容威严，又见太宗许以金帛财物、愿与东突厥结盟，乃领兵而退。史称“渭水之盟”，太宗李世民因对方兵临桥北，深以为耻。
贞观初年（西元627年），统叶护被其伯父所杀，西突厥内部变乱迭起，贵族争立。贞观三年（西元629年）秋，太宗李世民命李勣（即徐懋功，因功高，太宗赐其姓李）为通漠道行军总管，与定襄（后改为云中，今山西大同）道行军总管李靖，统兵十万，于定襄分道出击东突厥。
那李靖乃大唐开国时非常杰出之将领，熟读兵法且作战经验丰富，其人出奇制胜，在定襄大败突厥。颉利逃窜至白道，又被李勣截击。东突厥败后屯营于碛口（今山西吕梁山中、黄河边上之碛口镇），遣使请和，太宗诏鸿胪卿唐俭往赦之。李勣时与定襄道大总管李靖军会，相与议曰：“颉利虽败，但仍人众尚多，若让其走渡碛口，保命于九姓之地，道遥阻深，追则难及。今诏使唐俭至彼营中，其守御必弛备，我等随后袭之，此不战而平贼矣。”李靖扼腕喜曰：“公之此言，乃韩信灭田横之策也。”于是李靖帅兵临夜而发，李勣勒兵继进。李靖所部既至，突厥阵营大溃，颉利与万余人欲走渡碛口。而此时李勣已屯军于此待之。颉利至，不得渡碛口，其大酋长率其部落并降于李勣，虏五万余口而还。
（作者按：据《新唐书》，九姓指昭武九姓，中国南北朝、隋、唐时期对西域锡尔河以南至阿姆河流域之粟特民族与国家及其来华后裔之统称。即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九姓。又有包括穆、东安、毕、沛捍、那色波、乌那曷、穆、漕等姓的说法，唐代又称九姓胡。《隋书》记载，九姓的祖先是月氏人，原居祁连山昭武城（今甘肃临泽），为匈奴所破，迁居葱岭，分为多个小国，其王均以昭武为姓，故又称昭武九国。昭武九国在南北朝时隶属恹哒，隋朝时隶属西突厥。唐平西突厥后，划入康居都户府，归安西都护管辖。昭武九姓人善商贾，很早就与中国通商。唐代在中国之外商，以昭武九姓人最多，其中又以康国人、石国人为主；康国西汉时称康居国，位于锡尔河至阿姆河之间；石国位于中亚，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市。）
李勣在并州凡十六年，令行禁止，号为称职。太宗李世民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能精选贤良、安抚边境，惟解筑长城以备突厥，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贞观四年（西元630年）春正月乙亥日，太宗李世民以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大破突厥；甲辰日，李靖又破突厥于阴山，颉利可汗轻骑远遁。三月庚辰日，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生擒颉利可汗，献于京师，从此东突厥国灭亡。
因突厥骑兵彪悍，太宗不忍其部落灭亡，饶其不死，于是突厥降军愿为先锋，开始帮大唐经营西域。此后诸北方游牧民族慑于大唐天威，西北诸蕃，咸请太宗上尊号为“天可汗”。自贞观四年东突厥亡国以后，接下来之半个多世纪，唐朝统治下的东突厥各部基本上稳定。但由于大唐常征调他们东征西讨，突厥上下渐渐不满，逐渐集结于西突厥，阴思反抗大唐而复国。
唐高宗永徽二年（西元651年），阿史那贺鲁自立为沙钵罗可汗，建牙帐在双河（今新疆博乐、温泉一带）与千泉，总领十姓部落，控制西域各国，并进攻大唐之庭州等地。高宗显庆二年（西元657年），唐朝派苏定方等征讨西域，俘获贺鲁，从此西突厥国亦灭亡，丝绸之路重获安宁。
唐高宗调露元年（西元679）冬十月，单于大都护府下属突厥酋长阿史德温傅、奉职率所辖二部反唐，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突厥酋长响应他们，部众共达数十万人。次年，即永隆元年春三月，唐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大破突厥军于黑山（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北），擒酋长奉职，泥熟匐可汗为其部下所杀，突厥叛军余众退守狼山（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后旗西北）。温傅部又从夏州（治所在今陕西省靖边县东北白城子）迎颉利可汗族侄伏念，北渡黄河，立为可汗。唐高宗开耀元年（西元681年），伏念与温傅连兵进攻原州（治所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县）、庆州（治所在今甘肃省庆阳县）。是年秋，伏念在唐军兵临帐前之形势逼迫下，逮捕温傅，向裴行俭投降。裴行俭答应保伏念不死，但回京后裴炎妒忌裴行俭功大，唆使唐高宗杀死伏念。裴行俭慨叹朝廷杀死降者，怕以后胡人负隅顽抗而宁死不降，从此称病，闭门不出。
唐高宗对降者不予宽容，反加杀害，为突厥上层人物之再次叛唐了埋下祸根。唐高宗永淳元年（西元682年），颉利可汗族人阿史那骨咄陆又叛。其祖父本是大唐单于都护府定襄都督舍利元英属部之酋长，世袭吐屯之职。伏念死后，他率十七人出走，逐渐聚众至七百人，并占领黑沙城（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北）。其采用招集伏念亡散残部之办法，逐步增加部众，并抄掠九姓铁勒大批羊马，从而势力逐渐强盛，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他任命其弟默啜为杀（官名），咄悉匐为叶护。从此后突厥时代开始了。
严重威胁大唐西部边疆安宁的还有吐蕃与大食。就在大唐蒸蒸日上的同时，青藏高原上有史以来最强大之帝国——吐蕃，与中东之阿拉伯帝国，也开始开疆拓土。
西元六世纪时，兴起于今西藏山南地区泽当、穷结一带之藏族先民雅隆部，已由部落联盟发展成为奴隶制政权。其领袖人物达布聂赛与囊日论赞父子，逐渐将势力扩展到拉萨河流域。七世纪初，囊日论赞之子松赞干布以武力降服古代羌人苏毗（今西藏北部及青海西南部）、羊同（今西藏北部）诸部，将首邑由山南匹播城（今西藏琼结县）迁至逻些（一作逻娑，今西藏拉萨），正式建立吐蕃王朝。
吐蕃在其赞普（首领称号）松赞干布时期开始崛起，迁都逻些后，兼并了苏毗、羊同等部，又破党项、白兰，击败吐谷浑，取得其旧地，向西征服了在今克什米尔地区之大、小勃律，向南取得了泥婆罗（今尼泊尔）等地，不仅统一了青藏、康藏高原，而且占有今四川西部、云南西北等地。
唐太宗贞观十五年（西元641年），唐皇李世民答应吐蕃之请求，以宗室女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并派酿酒师、制碾碓匠、造纸师、造墨匠等匠师到吐蕃传授技艺。一为传授技艺，二为和亲，如此换来青藏数十年之安宁，大唐亦得以专心对付北方与东北之突厥、室韦、靺鞨等游牧部落。但不久吐蕃见有机可趁，也想在中原分一杯羹，因此虎视眈眈，伺机便不断侵占青海、四川与云南等地。唐中宗景龙四年（西元710年），中宗李显又将侄女金城公主嫁给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并随送锦缯各数万匹、多种工匠以及一个龟兹乐队，想以此缓和双方之关系。
唐军在西域前期之对手主要乃是吐蕃，此时阿拉伯帝国尚未大规模东进。那阿拉伯民族起源于闪米特民族，其血统后来融入了波斯人、突厥人与柏柏尔人等。西元610至632年，穆罕默德坚信上帝选其为先知，并宣扬上帝命其为亚伯拉罕、摩西与耶稣之继承人，由此而复兴伊斯兰教。穆罕默德逐渐说服麦地那之阿拉伯人接受其宗教信仰，并以此教义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神权政治国家。与基督教世界不同，伊斯兰教国家中并不存在世俗生活与宗教生活之间、俗世与教会之间的严格区分。
穆罕默德以麦地那为基地，屡次发动对麦加商队之袭击。至西元630年，穆罕默德率领之穆斯林占领麦加，此后他们又与麦加商人和解。穆罕默德去世前，大多数阿拉伯部落已承认其至高无上之地位，并向其进贡、纳税。
穆罕默德死后，阿拉伯迎来了正统哈里发之统治时代，直至西元661年。阿拉伯人充分利用沙漠之特点，骑上骆驼征战周边富庶之地。期间，在第二任正统哈里发欧麦尔时代（西元634-644年），阿拉伯先后攻占了伊拉克、沙姆地区与埃及；西元636年。阿拉伯人在约旦河直流耶尔穆克河之河谷，大败拜占庭人。西元661-750年，乃阿拉伯之伍麦叶家族时代，期间韦立德时期（西元705-715年），名将屈底波攻占河外地区（中亚），而卡西姆将军于711年攻取印度河流域；北非统帅总督穆萨711年派陀立格将军占领安德鲁斯（西班牙南部），直到1492年，阿拉伯人才被赶出西班牙。
西元732年，普瓦提埃战役中阿拉伯人败给法兰克人，从此没有继续在欧洲扩张，而是将其触角转向了中亚以东。至西元750年，伊斯兰教统治了从比利牛斯山到信度（今巴基斯坦印度河流域一带）、从摩洛哥到中亚之广大地区。
但不久阿拉伯帝国发生了政权更迭。西元747年6月9日，阿拔斯人在波斯呼罗珊开始了对伍麦叶王朝（因其旗帜为白色，大唐称之为“白衣大食”）之战争，艾卜勒·阿拔斯以呼罗珊为基地，在内战中节节胜利，并于西元750年4月26日攻陷首都大马士革，阿拔斯王朝（因其旗帜为黑色，唐朝称之为“黑衣大食”）建立。从此阿拉伯帝国进入了一个新的强盛时期，并开始向中亚其他地区大肆扩张，与大唐之激烈争斗已经势不可免。
唐朝前期虽经历过武则天之乱，但武氏及其拥护者实行了一系列对百姓有利之政策，在综合国力上，倒是有增无减。玄宗自扳倒武氏家族后，从此励精图治，大唐国力，在玄宗开元末年时达到顶峰。年轻时的唐玄宗气度恢弘，志向远大，为了保护丝绸之路与大唐西北边陲之安宁，玄宗立意称霸西域，因此不断开拓玉门关以西之地界，渐渐加大了对西域之军事力量。
大唐经营西域对中亚乃至欧洲都有很大的影响，中国高度发达的文明从此大规模地向西方世界传播。随军而去的许多能工巧匠，如造纸匠、纺织匠、画匠等也部分留在了那里，这些人将唐代高超之手工技艺，传授给了阿拉伯人，转而传入欧洲，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如果说大唐完全没有侵略中亚诸国之野心，只怕难以令人信服。但当大唐强大之时，其致力于维护天下和平，努力使中亚小国处于良好的经济秩序之内，因此万国来朝，天下咸宁。对于来附庸之小国，大唐给与了很大的帮助，并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来维护附庸国体系之经济、军事与政治秩序。大唐让别人来附庸不单单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更多的是为了提供并保持这种国际秩序，以求彼此之政治、经济皆稳定繁荣。这对于饱受伊斯兰教摧残之中东小国而言，是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