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人生一
一、我的家史 我的童年
我的老家是山东省章丘市、阎家峪乡、池凉泉村。我的家人祖祖辈辈都是打铁的铁匠。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对我说:我的曾祖父时因家乡遭受灾荒,是逃荒到东三省的,当时曾祖父挑着担子,一头挑着打铁的工具,一头挑着孩子和行李,边走边打铁,一步一步走到黑龙江省青冈县落户的。
我祖父膝下有三男两女,我父亲是男的排行老二,三兄弟都是跟祖父学打铁手艺,我的大伯父安国顺,是在绥化铁路工务段做铁工;我的父亲安国祥在青冈县做铁工、后来自己做铁工活,是一个小手工业者;我的三叔安国臣,祖母说他身体弱,后来改做食品工人,也是一直帮人。两个姑姑都出嫁了,大姑早逝,没有印像;老姑嫁给沈家,是一个农民家庭有来往。我还有一个叔伯大爷安福臣,在哈尔滨三棵树铁路工务段当锻工。
我的父母生我们弟兄三人,两个长兄都因出天花无钱医治而夭折。我出生时正值日寇侵略军占领东三省,在一次逃避战乱时,我母亲实在无力抱我逃跑,就把我放在荒草地里,被我们一个亲戚把我捡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死里逃生啊!解放后,我的继母又生了我弟弟安志刚、妹妹安志毅;我大伯父只有一男,即我叔伯大哥安惠卿,也是铁匠,帮人打工;我三叔膝下无儿,只有四个女儿,即:惠兰、惠芳、惠芬、惠芝。所以我们这一辈中就有三男五女。
我生下来就是战乱时代,在日本鬼子铁蹄统治下,过着极端贫困的亡国奴生活。从我记事时起,中国人(当时被称之为:满洲国人。)不能吃大米、白面、猪肉等,吃了则是经济犯;不能议论国事,连茶馆墙上都写着“莫谈国事”,议论国事者则是思想犯;还有反满抗日者则是政治犯。我们吃的是'配给米’[1],当时是吃不饱的,只有吃糠咽菜啦;我们穿的是'更生布’[2],我从小穿的就是穿着'补丁洛补丁’的旧衣服,真是过着牛马不如的亡国奴生活。不仅生活上受苦,政治上也深受压迫,我亲眼看见日本鬼子屠杀中国人血淋淋的事实,我上小学时,有一天听说我们县城南门城楼上挂有人头,我虽然胆小,出于好奇心,我还是去看了,远远望去,看见城楼上挂着一个用木条钉成的小箱子,里面装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头,血迹斑斑模糊不清。后来才知道被害者是我们同一条街上,赵木匠家的老几记不清了,只记得说是会几国外语,回青冈县后没有好久,就被日本鬼子抓去了,说他是反满抗日分子,不久就被害了。在我的幼小心灵埋下了仇恨日本鬼子的种子;其次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我母亲的侄女女婿,我叫他'老马大姐夫’,被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后来才知道是在哈尔滨平房工地当劳工,我和母亲陪老马大姐去探望,我们到工地住在外边工棚里,晚上蚊子叮咬,吃的是橡子面的馍[3],大姐夫在电网围着的工地里面,吃不饱、睡不好还经常受日本鬼子的打骂,我们只能像探监一样见了一面,看到亲人受苦,怎能不痛恨日本鬼子呢!第三件事,是日本鬼子快完蛋的时候,日本鬼子更疯狂压迫中国人,我们小学校也派了军事教官,是一个讲日语的'高丽棒子’,老百姓暗地里叫他们是'二鬼子’,几乎每天都训练小学生跑步等军事项目,谁要是动作迟缓,'二鬼子’上前就打嘴巴,下边就是使绊脚,把小学生摔倒在地,我们学生受尽了折磨,大家敢怒不敢言,人人从心眼里恨死了日本鬼子、更恨'二鬼子’。第四是我亲身受害,有一天和同学们玩,把没有轮子的大马车架子当跷跷板玩,玩的时候把一个同学的脚压到了,这可惹下了滔天大祸,因为他姐夫是伪满警察,仗势欺人,要我们赔医药费等,大人去他家赔礼道歉还要赔钱,回家来当然拿我出气啦,又打又骂,从此以后我很少出去玩,只有在家自己玩。我这颗童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不仅痛恨日本鬼子汉奸伪警察,更幻想打倒日本鬼子,中国早日收复东北,不再过亡国奴生活。产生了一种朦胧的爱国主义思想,伴随我逐步成长成熟。
由于家庭贫困,得病求医更难。我父亲常年打铁,积劳成疾,得了一种吐血病,我家全靠我父亲打铁养家糊口,一生病失去劳动能力,全家就无生活来源,所以母亲特别着急,我母亲带着我去请老中医看病,老中医知道我家穷,托词不出诊,母亲叫我长跪,请求老医生救救性命,也救救我们全家,总算感动了'上帝’,老中医总算给看了病、开了药。可是在我幼小心灵上,产生了一个念头:我长大成人一定要学医为穷人看病救人!另外,我由于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差,患过伤寒病、霍乱病,得过肺结核病(当时并不知道)、慢性支气管炎等,都未得到很好的治疗,每到冬天就发病,咳嗽的非常厉害,无钱医治,只能吃些老百姓的土偏方止咳,熬过冬天算了事。我在1948年上东北铁路学院学习时,冬天又发病了,学院介绍我到哈尔滨铁路中心医院免费治疗一段时间,病好了。毕业后分配到锦州铁路局工作,冬天没有再发病,不知道是中心医院给治好了?还是气候条件变暖老毛病不再复发了?总之是党治好了我的病,除了感谢党,也更加喜爱医学,想能为病人解除痛苦,可是到老了也未实现这个梦想。
我的家也是三口之家,上无哥姐、下无弟妹,出于怕受人欺负,一般我是不出去玩耍,所以也没有朋友。我长期一个人在家玩耍,或帮助父母做些辅助劳动。但是小孩毕竟天性好玩,我常常出去到茶馆听讲评书和听大鼓书等,什么《杨家将》、《岳飞传》、《封神榜》《七侠五义》等等,这些旧艺人讲的小说,都是讲的精忠报国、忠孝节义、三纲五常、礼仪廉耻、侠肝义胆、杀富济贫,痛恨的都是奸臣贼子、卖国求荣、忘恩负义等坏人,所以我也受到了一些正统思想影响,也给了我一些幻想的影响。也常常因为去听评书影响了帮助父亲做辅助劳动,轻则受到责骂,重者要挨打的。记得有一次我帮助父亲做铁匠活,拉风箱,没有干好,我的父亲脾气暴躁,误认为我想听评书去,不好好劳动,举起铁匠用来撮煤的铁铲子就打,我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我父亲把铁铲投掷过来,我一弯腰像小说中说的'缩颈藏头’,把一个木箱子都打坏了,如果打在我的头上那我早已不在人世了。我一天都未敢回家,晚上母亲才把我找回去吃了饭。这件事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我认为我父亲是一个穷工人,受压迫、受剥削的怨气,无处发泄,就都发泄在子女身上,形成了一个家庭的'暴君’的形象,我们父子关系也形成了一种猫鼠关系,我每天都是小心翼翼、处处都是谨小慎微,所以我形成了一种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性格。
我的母亲与我父亲的性格整整相反,母亲为人慈祥、善良、忠厚、勤劳,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的女性,是一个极其平常劳动妇女,是我父亲打铁的劳动助手,我母亲不仅像男人一样的劳动,还要操持家务,是我们家庭的当家人,当家理财要靠她,煮饭、担水都是母亲的事,虽然我们是打铁的,屋子里煤烟、灰尘很多,可是屋里屋外都搞的干干净净,连咸菜坛子都擦的亮亮的。我母亲又是具有伟大母爱,她不仅热爱她的子女,对外人也是和蔼可亲的,我记得小时候,有的同学到我家来,母亲都是非常热情的招待他们,母亲常说:“没有梧桐树,难招凤凰来”。我母亲又是非常宽厚、淳朴的人,母亲经常说:“和为贵、忍为高”,母亲不仅有宽大的胸怀,还是忍辱负重的女强人,母亲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都做出了伟大的牺牲,这是我终身难忘的。对我教育最大的、印象最深的、让我刻骨铭心的事是:1948年冬,我从东北铁路学院放寒假回家后,我当时虚岁数已经17岁啦,我母亲仍然把我当小孩,亲自给我洗头,家中贫穷,没有肥皂、更无香皂,只能用酸菜水洗头,然后用热水再清洗;我的衣服都是母亲洗,不让我洗,在那零下四十度严冬里,用热水洗完了,再用刺骨的冷水清洗,两手都冻得通红,我看见后,又感动又心痛!我写到这里我的眼睛都湿润了,泪水流下来啦。我的母亲为儿子做出了多大的牺牲,让做儿子的终身难以报答啊!可惜母亲过世太早,我这个儿子连一点点孝道都未尽到啊!我就是在伟大的母爱中和严酷的父爱中成长的,所以养成了一种忠厚、善良、孤僻、胆小的性格。
由于是独生子女,我上学也晚,但是我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可玩的,我就自学《百家姓》、《三字经》、《名贤集》、《千家诗》、《朱子治家格言》、《幼学穷林》等,自己不认识的字,就问叔叔伯伯,或查字典,这也是一种乐趣。至今《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名贤集》等都能背诵几句,这也算启蒙教育吧。我虚岁数十一岁时,我上了教会办的私学,老师给我起了名字叫惠文,念的书是《庄农杂志》。不到半年,我就正式上了伪满国民优级小学读书,年年成绩还算优秀,虽未考过第一,但是都是前五名以内。由于是亡国奴教育,学到的知识并不多,后期竟是所谓的“勤劳俸仕”,就是到野外冬天大雪地里打兔子等,再后来就是搞军训等。1945年东北光复后,学校停课时,我到一家私塾去读书,时间很短,由于老师是一位酸秀才又吸大烟(鸦片),没有学到什么东西,读的什么书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啦,只记得老师的两篇'大作’,一篇是《大烟铭》中'灯不在大,有油则明;枪不在好,有烟则灵。’;一篇是《屁》,什么'屁呼、屁呼,人闻之掩鼻而过,狗闻之摇尾而来’。只好转到另一位老先生家读书,在那里读了《四书》中的《大学》、《中庸》,和《古文观止》中二十多篇文章,如:“吊古战场”、“秋声赋”、“岳阳楼记”、“陋室铭”、“五柳先生传”、“马说”、“桃花源记”、“醉翁亭记”、“阿房宫赋”等,读起来琅琅上口,比读《四书》好多了,有些篇章我现在还能背上几句,由于当时老先生只教我背文章,根本没有讲解,我只会背,并不理解文章的深远意义,所以我的文学底蕴很浅。尽管如此,对我来讲仍是受益匪浅,影响很深,培育了我热爱古典文学,也教了我做人的道理,如“先天下之忧而忧”等名句作为我的座右铭。我幼年的自学、少年上私塾,培育了我孜孜不倦好学上进的精神,又养成了一种少年老成的性格;除了读书我什么也不会玩,又变成了一个书呆子啦。
土改后,我正式上了青冈县初级中学,上课不多,都是劳动建校,我在县中最大收获是自己要求进步,参加了民主青年联盟,我考入东北铁路学院后,则失掉了关系。最大的遗憾是:班上选班长时,我落选了,失掉了锻炼自己的机会。我们学校停办时,班主任老师才向我说明:在选班长时,他唱票,眼看我的票遥遥领先,他怕我太老实管不了这个班,把同学投我的票,故意念成另一位年龄大的同学,这是他的不对。事过境迁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是证明我在同学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也算一种安慰吧。
200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