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刘新焕:【​二愣】(小说)

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
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二愣
文/刘新焕
二愣住在小镇街道东门外边。
这小镇小,街道短,有人说只有牙长一截截,在小镇东门口打个喷嚏,站在小镇西门口的人都能感到脸上有种潮湿感。其实不然,如果要走一趟,也得走半天。虽然地方不大,人却特别多,平时赶集,到处拥挤,人稠稠的常常塞满一街道。
在小镇上,提起二愣,知道的人多,不是因为他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让小镇上的人当成笑话,常挂在嘴边,在饭后茶余不时提起。
二愣大名叫杨斌孝。据说他父母刚结婚,他老爷就早早花钱专门请人给他起好这个名字,希望他将来成个人物,能文能武还有孝心。谁知,他这个宝贝蛋蛋在娘肚里转经修练,迟迟不愿降临人间,直到父母六十多岁时,他才归位,横空出世。翻开二愣家的老黄历,发现他家以前家底确实殷实,过去在小镇上还是个大户人家,比街东头卖绸缎的张家还要富,比街西头开粮行的李家还有钱。“富张家,钱李家,顶不过半个老杨家。”镇上上岁数的人都这么说。他家一直单传,他一睁眼出生在困难年代,家道已衰落,家里留给他的只有富农的名分和一贫如洗的境况。父母还没看见他成家立业行孝,就去世了。二愣长大后,不要说文说武,整个人像庄稼缺水缺肥,长得没个相况,身细如麻杆,干瘦干瘦,刮一场风,如果站在河边,能吹起扔到河对岸去。那一双眼睛,一年四季总是眯着,只露一条缝儿,说是睁着,又似闭着,更像睡着,难得见一点眼珠仁仁,给人不是蜂蜇了、就是抹了辣椒面面的感觉。
年轻时的二愣,心气一直特强,爱在外面耍愣,平时走在路上,头昂得高高的,腰板搊得直直的,见人脸上鼓得像生葱,更像谁借了他二升苞谷糁糁没还似的,没有一点表情。与人说话,常爱显能夸耀,说自己祖上多么显贵,他祖爷当年护过慈禧的驾,他太爷在省衙里做过官,他老爷在县城经过商,他大爷在镇上开过店。平时,他看不起周围的人,说满街道尽是瓷锤傻蛋,瓜怂多,灵怂少,瞎怂能把人绊倒。他是生不逢时,龙落浅滩,被人戏弄。在家里,二愣更是爱耍愣。早先一人过着,嘴馋身子懒,干活没劲,唱旦腰硬,啥啥也没弄成。后来结婚娶了媳妇,仍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事干,日子过得恓惶。加上几年没有个娃娃,二愣对媳妇有点弹嫌,在家常常屁股上挷椽,踅着行,总爱与媳妇斗嘴打蹩,愣劲上来,把媳妇常打得鼻青眼肿。一次小镇过会时,媳妇跟一个外地收药材的老板跑了,别人让追,二愣眼皮连抬都没抬,“跑球了就跑球了,省得一天打锤闹仗。再说走个穿红的,还会来个穿绿的,谁还离不开谁。”二愣张嘴顶回,过后连寻都没寻。人们说他是愣娃,骂他是愣怂,叫他“二愣”。在小镇上,只要一提二愣,人们就知道是他。叫的时间长了,反而把他的大名忘了,想不起来。
其实,在与人交往中,二愣最大的本事是踅摸人,贪图点小便宜。只要有一点利可图,那怕只有指甲盖大点好处,他都会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办法,从中给自己刨点,让自己沾点。
早些年,日子清苦,人们在生活中吃一顿肉像过年一样。一天午晌,街坊老袁头举着个光颡,弯着腰在屋檐下架炉子熬猪头、煮猪肠,香气随风吹飘。二愣鼻子灵,正在家里炕上躺着打盹,嗅到肉香,急忙跑到门上,瞧见老袁头门口蜂窝煤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铁锅,“咕噜咕噜”正冒着热气。二愣过去,围着炉子转了两圈,肚里的馋虫就往出奔跑溜达,嘴里的口水就开始外溢,一张口能吊出涎线线,心里的饿劲立马上来,往日志高气扬的神气样丢得不见了影影,变得像一只饿了几天没吃没喝的瘦狗,围着炉子转起圈来,对老袁头嘿嘿不停点头哈腰,殷勤地跟前跟后,显得没脸没皮没了自己,最后缠着要与老袁头打赌,说他可以在半个时辰将这只猪头肉全部吃完,如果吃不完,他愿赔两个大猪头。老袁头知道二愣的德性,开始没搭言,也没去理睬,说啥也不肯。二愣不丢手,仍缠蛋蛋、扯蔓蔓,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哭着,一会儿说好话,一会儿发毒誓,不断央求着。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开始鼓噪起哄,让老袁头赌一把,并说这么大个猪头,说啥也吃不完,老袁头稳打稳赢定了。
“你平时那么眼高,挺有能耐,又好卖牌的人,乍会看上这烂锅肉。”老袁头被纠缠得没法,碍于街房乡里乡亲的面子,只好答应他,“咱可说好,说话要算数,吃不了兜着走,要赔两个大猪头,到时别赖账。”
二愣很是兴奋,满口答应。还没等肉完全熟透,就揭开锅盖,先用勺拽出劈开的半个猪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顾不得肉烫,双手齐上,抓起猪头两边举到半空,张开大口,忍着热烫,狠狠咬去,嘴里一边“呼哧、呼哧”动着吐着热气,一边飞快地嚼起来,显得很香很香。不一会儿,手里的猪头在人们的叫好声中啃完。吃另外半个猪头时,二愣不再大口吞咽,速度慢慢放缓,变得有点秀气,嘴动半天,才捣腾下去。有人提议,酒肉酒肉,吃肉离不开酒,二愣一听,想想也对,放下猪头,回身钻进老袁头屋里,出来手里提半瓶散酒,拧开仰脖就是一口,抓住猪头美美吞了一口,嘴里嚼着,连说:“好好,真过隐。”酒喝了不少,猪头啃了老半截,吃着吃着,到最后还是吃不动了,二愣嘴里塞得满满的,打着嗝儿,嚼了个没停,就是咽不下去。松了裤带也不顶事。旁边瞧热闹的人见他越吃越困难,劝他打住,他不听,还往嘴里塞。老袁头怕这样硬撑着吃下去吃出事来,给自己添麻烦,提出不让他赔猪头了,便上前硬从二愣手里夺过酒瓶和没啃完的半个猪头,让他走人。
到晚上,二愣肚子疼得难受,在炕上打滚,不得不连夜晚寻人用架子车拉着去看医生,在诊所灌了肠,洗了胃,吐了大半盆盆,吊了半晚上药水水,到天亮时还是个疼,只好转到县上医院,一查是阑尾发炎。住了院,挨了刀,花了钱,才算安然。
这件事过后,二愣老实了一年多时间,老毛病又犯了。一天中午,二愣去镇上大澡堂洗澡,当时大池子放完热水,正准备加凉水。二愣噌噌噌脱光衣裳,推开大池门,进去想泡个头澡,见池里热水少,硬说没注够。澡堂老板解释了半天,二愣听不进去。最后说急了,老板要与他打赌。
“打赌就打赌,谁怕谁。”二愣扛头扛脑,倔劲上来,立马认真起来,硬是不让,逼着老板问,“赌啥?”
老板见状,连想都没想就说:“你有种,能从这刚放的热水池里北头趟到南头,一年里来我这儿洗澡,给你全免费,不要你掏一分钱。就看你老鼠舔猫的尻子,怕不怕这水烫,有没有这胆量!”
“有这好便宜,不沾是瓜怂闷种。”二愣一下子来了精神,脑门上发亮,喜得双眼眯得更紧。他提着毛巾,光身子站在池边台台上,冲着老板直喊:“说话要算数,过后可不许反悔!”
“男子汉站着尿,不蹲下撒。一口唾沫一根钉,说啥就是啥,绝无二话!”老板一字一板回答。
二愣见老板回答的坚决,啥也没说,转身“扑嗵”一声,奔进热水池,向对面奔去,结果在池里面没走几步,就双腿打颤,摇摇晃晃,有点受不了,还没奔达几下,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青蛙,腾的跳上池来,再瞧那两只精腿和精脚,似从热锅里拿出的螃蟹,烫得发红,更像穿了一双红靴,一动渗出血来。二愣疼得呲牙咧嘴,飞快抖开毛巾,遮住下身,像狼撵来了一样,精身子冲出澡堂,啥也不顾,向镇上医院儦去,引起满街人追望。
过后,二愣不仅没实现免费洗澡,还被派出所叫去,罚了款。
二愣也有红火的时候。有一年,二愣去附近青龙山赶会,在回来的路上内急,就近躲到一个土壕里方便,完事后没有啥擦屁股,就顺手从土壕塄上抠下一块土蛋蛋解决问题,擦完扔掉。起来提着裤子准备离开时,扭头却发现刚抠过土块的那地方,在太阳下闪光,过去用脚一踢,里面露出一个圆东西,拿到手里再抚去上面的干泥土,才发现是一枚铜镜。不知是那个朝代的。寻人鉴别,出手得好多钱。这让二愣很肥了一次。二愣突然乍富,从此旧日的富家神态复归,变得人模狗样,出出进进,西装革履,留个油头,戴个墨镜,走路挺腰抬肚,见人都不用正眼看,多是隔着镜片斜着瞭一瞭,瞅一瞅,很是神气。
从那往后,二愣迷上了古董,走街窜乡,倒腾起旧货,并招来不少眼红眼热者围着他转,想学着他干。二愣却独往独来,从不愿与人合伙,更不愿收徒,见了来访者不冷不热,不时以内行自居,劝导人。
“皇上吹的玉石喇叭,君子所好不同。想寻古董富,应先爱这行是第一步,不能卖水的见了河,都是钱。不是我爱说,人是人,鳖是鳖,唢呐是铜,铁是铁。要知道,古董古董,既要能估,还要能懂,凭真本事。心里没底,不敢胡挤,腰里没把,不敢胡耍。没个金钢钻,不敢揽这磁器活。想在这里面找个歇处,捞点油水,关键一步,是能放得开,抡得圆,蹴得下,挺得起,没个十年二十年滚爬打磨,是难成事成行的。有时千辛万苦努力了,连个沟沟畔畔都寻不到。灵醒了老早躲远,莫要趟这浑水。”这话二愣说了多遍。
可能老天爷知道了,有意要考验一下他。一天中午,有人打电话,说有一箱茅台酒,是其父在世当局长时有人送的,在家放了多少年了,喝了可惜,想卖掉得几个钱,并拍照发来让他看。二愣怕有假,对着照片,到网上查询,一看瓶子年代久,再看现在市场价格老高,一瓶可卖到上万元。就急忙跑去,鸡蛋里寻骨头,挑了不少毛病,寻了许多不足,压过价后,只出了不到一半的价钱就收购过来。过后还拿出一瓶,掏钱寻内行鉴定,说是真的,说他拣了个大漏。
谁知过不久,有人悄悄告诉二愣,那卖茅台酒的与人谝闲传,说漏了嘴,讲那茅台酒里灌的是洗脚水。二愣不信,想自己看错,难到内行也会走眼,就打开瓶子,先用舌头舔着尝了尝,感觉是没酒味。只是想,是放的太久了,酒味跑光了。进一步验证,又喝了一口,随即吐出来,真真是水,还有点臭味。
当时二愣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吃了亏,还不敢给人说,既就在人面面有人提起,也不敢承认,怕人嘲笑乱砸呱。人们知道后,笑掉大牙,加盐调醋,到处传说。见了二愣,有的拿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追着问:“听说你奸如鬼,喝了洗脚水,得是呀!”把二愣问的哑口无言,脸上先是掉血,后阴得能拧出水来。
过后,二愣似乎没灵醒,仍执迷不悟,跑街转乡搞起收藏,且收的东西很多。在小镇和周围庙会上,不时看见他头上顶着一个圆扇扇黑礼帽,胸前吊着一副用白练练系着的蛤蟆墨镜,屁股下坐一只马扎小凳,腰杆端端挺着,满有城府的样子,在街口路边摆着地摊,那一双眯着的眼睛,依然似睁非睁,瞧着东来西往的人。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刘新焕,笔名,刘新。党员,大学本科,学士学位,正高级政工师。为陕西省总工会工运理论特约研究员、陕西省企业报新闻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与别人合著《此情谁知晓》。在全国、省、市各种征文中共有53篇论文和30多篇小说、散文、杂文及新闻稿件获奖。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中国作家》《延河》《中国青年》《首都文学》《大河文学》《西北作家》《齐鲁文学》《中国乡村》《当代文学家》《乡土作家》《三秦文学》《西北大秦文学》《陕西文谭》《秦岭文学》《陕西日报》等报刊杂志和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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