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侬电影随笔二题：理智的疯狂/民主与上床
理智的疯狂
——《窥心事》（《In The Bedroom》，直译《在卧室里》）
文／金侬
导演：托尼·菲尔德
演员：西塞·斯派西克、汤姆·威尔金森、尼克·斯塔尔、马里兰·托梅
荣获第五十九届金球奖最佳女演员、最佳电影奖
荣获２００１年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处女作奖
一般来说，理智的人总不大会犯错误，因为理智本身就是在告诉你不要犯错误，或者尽量少犯错误。日常词汇中，我们说这个人比较理智，大多褒多贬少，言下之意是指这个人比较守规矩，讲原则，不是个胡来的主。
我们看惯了太多的过失犯罪、激情过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一种，虽然可能失手伤及无辜，但毕竟还能赢得见义勇为的美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是另一种，那是血性、胆汁和“力比多”综合作用下的犯罪冲动。看到以上的刀光血影，我们多想对当事人说一声：请你放理智一点，有话好好说！
好一个“理智一点”，这是何等肤浅之辞！仿佛人一理智了，犯罪就不存在了。其实，任何一次缜密的犯罪，理智都是帮凶，没有理智搭建的平台，再强烈的犯罪动机都将是无法实现的。
且看《窥心事》是怎样证实上述论点的。
马德是一名医生，他的妻子露芙是一名音乐教师，法兰是他们的独养儿子。这是一个美国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有房有车，有体面的职业，有良好的教养，还有一定数量的存款。
法兰交了一个女友，名叫丽特。这是一个比法兰大，且离过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这肯定是一桩不相称的爱情，法兰的父母肯定对此有想法。但谁叫马德和露芙是知识分子呢？知识分子家庭对这种儿女感情的事一般都采取宽容的态度，更何况法兰明确表示，这仅仅是暂时地拍拖，还远没有到定终生的时候，所以马德和露芙也就由着儿子去玩感情游戏。
这场游戏本可以顺顺当当地玩下去，但有一个人搀和了进来，使这场游戏有了危险性。这个人便是丽特的前夫李察。李察不止一次地来找丽特，要与她重修于好，见到两个孩子，也向他们表示亲热。丽特一开始还照顾李察的面子，几次三番以后，便板着面孔对李察下了逐客令。
李察恼羞成怒，喊出了他心中的愤懑：离婚以后他失去了孩子、房子，而丽特不但拥有了这些，还跟一个纯情少男上床，他心里无法平衡！
法兰若能洞察到人性的险恶，也许会及早抽身，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不谙世事。直到有一天，李察冲到丽特屋里，把法兰打伤了，父母都劝他去报警，他还不把丽特的这个前夫当回事儿。
悲剧终于发生了。李察又一次在丽特房里看到法兰，他这一回真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门而入，就跟法兰撕打起来。丽特要看管两个孩子，不便出面劝架。等到那头“乒乓”作响，乱成一团，丽特才发现要出危险，赶紧跑出来，却已经为时已晚。一声枪响，法兰倒在了血泊中。
法兰死了，李察也被送进了监狱。从此，一个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快乐不再。马德和露芙神情恍惚，他们没有大声恸哭，他们理智地克制着悲痛，但他们内心所埋藏的痛苦，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仿佛这对夫妇已经度过了他们最伤心的时日，坚强地挺了过来。终于到了法院给李察判刑的时候，没想到丽特的一番陈述，给李察的辩护律师有了可趁之机，李察被证明是误杀。于是，李察在交了大量保释金的情况下，逍遥法外，就跟没事儿一样。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马德与露芙接受的。夫妇俩多方奔走，想再把李察绳之以法，但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个时候，马德夫妇还很理智。直到露芙去买东西，在商场看到了李察，她才忍无可忍地回到家跟丈夫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表面上看夫妇俩好象是在追究儿子的死因，但明眼观众还是看得出他们是通过吵架发泄郁积在心头的愤懑。这是儿子死后，他们情绪表现得最激烈的一次。
情节发展到这一步，观众可以想见，法兰的事儿没有完，马德夫妇可能会采取行动。事情确实向观众所想的方向发展，马德终于举枪对准了李察。出乎意料的是，马德仅仅是赶李察走，他说露芙不愿意看到他。李察本以为马德会要他的小命，没想到竟是让他走，便听话地收拾好行李，按马德的吩咐开着车走了。
然而，这却是一桩有预谋的复仇。马德说是让李察走，其实是为了制造假相，李察不知不觉地落入了马德的圈套之中，当然最终就免不了偿命了。
既然是设置好的复仇，马德便表现得十分从容，就像完成一次对病人例行的体检。他让李察一直把车开到荒郊野外。李察不解地问，不是去机场吗？这路不是通向机场呀？马德面无表情地说，我安排你在一个朋友家住一晚，明天再上飞机。李察意识到有些不妙，无奈坐在车后排的马德手里握着枪，他只得乖乖地听从马德的吩咐。
那个朋友和朋友的家终于出现了，李察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庆幸自己又一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然而，马德从容地向他举起了枪——
原来，那个朋友是马德的同谋，所谓“朋友的家”便是李察的葬身之地。马德策划多日的复仇行动，终于取得圆满成功。
露芙一夜无眠，等待丈夫回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搞定了吗？马德点点头，就睡下了。字幕在马德侧身躺在床上，睁大着毫无睡意的眼睛的特写中缓缓推出。
这部影片如果不把它看完，是不太看得懂的。最先的感觉，好象是在表现法兰与丽特的爱情，不过很快法兰就死了，丽特也就没有什么戏了。接下来是表现马德夫妇的理智，好象总这样理智下去也没有什么戏。直到最后，我们才看到马德夫妇理智的复仇。
如此冷静而不动声色的复仇，除了技法显得稚嫩外，复仇者的胆量和心理承受力甚至与职业杀手都无甚区别，这不得不使我们从此对马德夫妇另眼相看，同时，也对理智及所谓理智的人有了更多的认识。理智可以形成克制，理智也可以铸造冷酷，关键在于怎样用理智去判断是非；假如在理智的天平上，是不再是是，非也不再是非，那么，理智之人做出的事，便会产生石破天惊的效果。就像马德夫妇，有谁相信他们会杀人？他们可是文明和理智得连一句过激的话都不会说的呀！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民主与上床的“情境”
——《爱的嘉年华》
文/金侬
导演：弗男多·杜巴
主演：佩内洛普·克鲁兹
获第六十六届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
分析一部电影作品离不开必要的美学知识。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美学》四卷本，虽然读来十分枯涩，但有不少论说，仍为我们提供了鉴赏和分析艺术作品的最重要的理论根据。
比如“情境”，就是黑氏花了一个章节探讨的一个概念。已故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在其黑格尔《美学》中文译本中是这样解释的：即指某一个别人物和某一个别情节所由产生和发展的具体情境（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1981年商务印书馆版，第251页注释一）。
通俗地讲，“情境”就是故事发生的“由头”。故事为什么发生，怎样发生，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怎样发展，“情境”在其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具体到《爱的嘉年华》，这部影片所有的喜剧性都从特定的“情境”中产生。
影片的大“情境”，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西班牙由专制独裁走向民主共和。这个大“情境”很重要，缺少了它，一些人物和情节便失去了意义。
影片中璜尼托这个人物便与大“情境”习习相关。他爱上了克拉拉，一直想跟克拉拉上床，就是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西班牙共和了，人们都上街游行，璜尼托却趁机往克拉拉的被窝里钻。克拉拉生气地把他推出来，他却说，都共和了，民主了，怎么我们还不能在一起？
一个把共和民主跟上床扯到一起的人，注定是喜剧人物。
主角费南多也是从大“情境”中生发出来的。他是一个逃兵，这要放到过去，肯定要被抓起来枪毙。然而，在西班牙即将要共和的背景下，他不仅不被人鄙视，反而受到民众的欢迎。因为他逃的是专制，这就意味着他拥护共和，他是顺应时代潮流前进的人。所以，他踏踏实实地在曼特鲁家住下来，有幸结识曼特鲁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费南多误入“花丛”，这便是西班牙从专制走向共和的大“情境”下的小“情境”。试想一个单身帅哥与四个未婚大姑娘同在一个屋沿下生活，他们之间会发生多么有趣的故事。
故事就在这样一个小“情境”下展开。
“四朵金花”之一的克拉拉既浪漫又现实。因为浪漫，她便不断地向费南多抛媚眼，以期获得这个小帅哥的青睐。费南多哪里知道她仅仅是浪漫，便在她的勾引下向她大献殷情，直到那个一心只想与克拉拉发生性关系的璜尼托出现，费南多才意识到克拉拉脚踏两只船。既然还有那么美丽的三个姑娘，费南多又有什么必要在克拉拉这一颗树上吊死？于是，费南多把眼光投向了俊美的维勒塔。
维勒塔主动热情，作风就像一个男人。她三下五除二地骑在费南多身上，就像她在强奸一个女人。费南多有了这么一次奇妙的经历后，觉得自己陷入了情网。他把心事告诉了四个姑娘的父亲曼特鲁。曼特鲁大吃一惊，说，你怎么能爱一个男人？
原来维勒塔从小被父母当男孩抚养，她一举一动都很男性化，她之所以“占有”费南多，也只是她男性化的一种表现，跟爱完全无关。
费南多又把感情转移到了拉斯奥身上。拉斯奥的丈夫死了，死在附近的河里。费南多陪她走到那条河边，她的泪珠儿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费南多哄她，哄着哄着，不该发生的事就发生了。
拉斯奥的心思还在亡夫身上，她怎么会爱上费南多？
剩下的由西班牙美女克鲁兹饰演的鲁兹倒是一上来就看上了费南多。她看到费南多一直把心事放在她的几个姐姐身上，牙根都恨得痒痒地说：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我呢？
要是一开始费南多就与鲁兹发展关系，不就没那三个姑娘什么事了。话就这么说着说着又绕了回来——为什么要设立“情境”，不就是为了要有戏吗？有戏看，有好戏看，作为观众，您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附金侬２０１６年第二次群微拍书法作品三幅：
墨之韵／笔随心动／远望
关于金侬：
本名张扬，书法落款名金侬，常用笔名废墨。
著名书法家，知名影评人、记者，资深媒体人，小说家，编剧。
中国文联编审，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丝绸之路电影节评委，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院会员，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理事，中国民盟书画院会员，中国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会委员，北京市政协书画院会员，清华附中特聘专家级书法教师，文化部老年大学特聘书法教授，原《大众电影》杂志编辑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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