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李凤芹作品
把妈妈种在手机里
李凤芹（辽宁）
妈妈八十大寿的相片，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
虽然妈妈去世多年，相片有些模糊不清，想妈妈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下。
这张照片是妈妈八十大寿拍的，那时妈妈生活就不能自理了，我和妹妹挽扶着妈妈座在院里临时搭的布棚里，这是我和妹妹给妈妈喂面条（长寿面），让妈妈长寿百岁。（黑衣服是妹妹，红衣服是我）那时的手机象素不好，拍的很不理想，给妈妈过八十大寿总得有个仪式，想去饭店，妈妈走路都走不好，怕把妈妈累着，仪式特别简单，嘹亮喜庆的歌曲荡满整个小院，妈妈的孙子、重孙、孙女、外孙、外孙女、外重孙、组成一个合唱团，舞蹈队，即兴表演二人转，小品，为的是让妈妈高兴，我们姐弟高兴，我们全家人都高兴。
我娘家住在葫芦岛市连山区山神庙乡大街上，和乡政府斜对面 ，妈妈和小弟弟弟媳还有侄儿侄女一起生活。
妈妈的八十大寿惊动了村里的乡邻亲友，送给妈妈的红包，堆满妈妈的身旁，前来祝寿的西街的邻居二妈说：“像你们妈妈这样的好人，我和她总也呆不够，在七十年代家家没有冰箱，买点肉都用盐埋上，肉腌的黄黄的，那也是留着家里万一来了客人，做菜用的，有一天我家里来了客人， 盐坛子没肉了，急得我借了好几家肉，都没有，白菜也没有，我正在屋里发愁呢，你妈抱着好几棵白菜，还有一块肉，足有半斤多，这回我做菜不愁了，过后，我还给你妈，你妈说啥也不要，那时我也是困难点，你妈没少帮助我”二婶说着说眼泪还流下来了
后街的大表嫂忙着手里端水摆糖果，嘴里也不闲着：“姑婆这人心地善良，谁家有个为难事，缺东少西，要是问她，姑婆是求必应，保准让你满意，谁家婆媳生气，姑婆还会调节，从不传闲话，村里二详子媳妇总和婆婆生气，那还不是我姑婆给劝好的，现在媳妇和婆婆可好了……”
舅舅舅妈也来了，舅舅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说：“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夸我姐姐的几个孩子，我姐姐晚年特别幸福，我姐患血拴好几年了，这姐弟几个，把我姐伺候得干干净净，我姐想吃啥，儿子儿媳妇们就买来，一点点不舒服，就赶紧打针吃药，久卧床前无孝子，姐姐生活不能自理有七八年了吧，走路用人扶，三个儿子儿媳妇没和我姐红过脸，咱山神庙子整个一条街也得数第一吧”！
妈妈患病好几年，后来病重了，生活虽然不能自理，白天总有人陪着妈妈说话，弟弟家住在街面上，弟弟弟媳在家开着粮店，屋里从来不断人，进屋先和妈妈打声招呼，或者点点头，妈妈有时也点点头表示回答，妈妈哇啦啦也和人家唠嗑，但有时谁会理解她的话，人家笑了，她也笑了，哇啦哇啦的妈妈，还是哇啦哇啦说着她的话，（妈妈是语言创造新专家）有谁懂得她的语言，妈妈急呀，我们笑得前仰后和，可妈妈生气了，脸扭向别处，再也不搭理我们。
其实，舅舅舅妈也常来我娘家，有时舅妈给我妈妈剪剪指甲，洗洗头发，洗完舅妈还得给妈妈理理发，时常给妈妈买些牛奶之类小食品。
思绪把我带进妈妈73岁那年，妈妈一早就说头疼，而且慢慢疼的越来越厉害，弟弟弟媳连忙打车把妈妈送到葫芦岛市医院，到医院一检查，妈妈患了轻微的脑出血，大夫说妈妈好了以后，怕手脚不好使，在医院里妈妈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不离妈妈身旁，精心打理妈妈的一切，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出院后妈妈的右手的确不好使，什么东西也拿不起来，走路来自家院里还可以，大夫还告诉我们让妈妈得每天锻炼走路。
就这样妈妈出院回到了家。
妈妈厨房做饭的权力，始终不给弟媳，（弟媳也是能吃苦精明能干的）眼看弟媳都当姥姥了，还总嫌弟媳碍手碍脚，饭菜不由妈妈自己做的好吃。
妈妈的确是能做一手好饭菜，蒸馒头、烙饼、炖火锅，尤其是酸菜炖猪肉，那味道我们姐弟几个谁也做不出来。每到做饭的时间，大街上总飘出妈妈炒菜的香味，有一次街上有一个白石头村的过路人，叫锁子，以为妈妈做了什么菜，连忙到屋一看，是妈妈做白菜炖豆腐，锁子说妈妈应该开个饭店当厨师，这做菜的味道，闻起来满大街都香。
73岁的妈妈患病之后，厨房的权力才交给弟媳，但弟媳做饭菜的同时，妈妈还是没完没了唠叨做菜怎样放油放肉。弟媳好脾气，一声不吭，只得按妈妈的说法去做。
妈妈75岁那年，妈妈头疼病又犯了，弟弟弟媳又连忙把妈妈送到葫芦岛市医院，大夫检查说妈妈这次是患了脑血栓，许是全身瘫痪，妈妈还不会说话，大夫还说这回妈妈白天晚上总不能离开人，得有专人护理。
天大的事情落在妈妈身上，妈妈真的不会说话，用那两只不听使唤的手乱比划，自己翻身都翻不过来，非得有人帮一下，才能翻过来，不听使唤的手，往嘴里送饭送不好，得用人喂饭，得用人穿衣服换衣服，上厕所只能在炕沿边放个坐便椅子便桶。
手忙脚乱的我们姐弟几个商量，总不能让妈妈总来小弟弟家住，伺候妈妈三个儿子都有份，就这样，大弟弟弟媳接走妈妈几个月，又到二弟弟家，我和妹妹有时也接妈妈来自己家住上些日子。
一早上，先要给妈妈穿好衣服，扶着妈妈下炕来便桶里大小便，给妈妈洗洗脸刷牙梳洗干净，再给妈妈冲上一杯奶粉或豆粉，给妈妈都收拾好后，再做早饭给妈.妈吃，还要说些妈妈喜欢的话题，和妈妈唠唠嗑。
这黑夜的晚上，妈妈总下地解手，（妈妈身子胖）一宿不知翻多少次身，她自己还翻不好，就得陪着她翻身下地，刚上炕又翻身下地解手。给妈妈当这个护理工可真累，一晚上她不让你休息睡觉。白天还挺省事，她早上吃完饭就睡觉，一觉睡到中午，下炕解手，吃完中午饭又睡觉，有人陪着唠嗑还行，她就不睡觉了，说到高兴的事，妈妈也会笑，气愤的事，妈妈抿抿嘴咬住嘴唇，表示生气。
我想妈妈怎么得了这么重的病，是妈妈讨要我们姐弟什么？是对妈妈的耐心？是对妈妈回报的孝心？不管妈妈的病怎样折腾我们，让妈妈在生命最后时光里，应该让妈妈高兴，让妈妈感觉到，不管在我们姐弟谁家，让妈妈都有家的感觉。
妈妈虽然不会用嘴表达什么，但很会看别人的脸色，有时也会不高兴，也会啊啊哇哇和你嚷嚷，究竟妈妈表达什么意思，我们也连说带比划，说对了妈妈点点头，说的不对，妈妈哇哇起来没完没了。
因为妈妈不会说话的缘故，显得有些痴呆，但妈妈心里很明白，知道谁对她好与不好，人多时唠起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妈妈脸上总是满意表情，有时还扬扬她的手，对待妹妹就不一样了，我们姐弟几个围着妈妈坐一起唠起妹妹时，妈妈总用眼神瞟着妹妹，好像对妹妹总有不满的地方。其实，妹妹为我妈妈做的最多，妹妹是退休教师，每月有自己的工资，总去葫芦岛市给妈妈买时尚的衣服，买妈妈爱吃的小零食，妈妈到了谁家，妹妹都主动给妈妈换洗衣服，屎尿裤子妹妹总也不嫌脏。一次的冬天下大雪，弟弟弟媳有事不在家，妹妹穿着靴子里面都灌满了雪，步行走了八九里地去山神庙子娘家，陪着老妈妈。
三个弟弟弟媳也调侃妹妹说：我们家这个二姐姐，自从老妈妈得了病，二姐姐干的活最多，二姐姐是当家人，谁家有事，跑在最前头，最可笑的是，妈妈时不时还扇妹妹的大嘴巴子。三个儿子儿媳妇们，妈妈从没伸过手。
有一次妹妹把妈妈接到自己家，妈妈要下地解手，妈妈身子重，不会随劲，妹妹体力好，都是抱妈妈下地，手抱着妈妈的腰也许是抱的太紧，可能是把妈妈弄疼了，妹妹没有准备，冷不丁妈妈随手扇妹妹一个大嘴巴，妹妹说；我的这个糊涂的妈，说你明白，你怎么不打儿子儿媳妇们，天天给你洗涮，身上一点老人味都没有，精心伺候还挨打，不经常给你洗涮的你还说好。
妹妹所说的不经常洗涮还说好，是在说我，论伺候妈妈我真的没有妹妹做的多，有时把妈妈接到我家来，弟弟弟媳连忙接走，因为那时我体格不好，抱不动妈妈下地解手，弟妹们怕我挨累。
有一次，妈妈来我家说要下地解手，我连忙起身扶着妈妈，也许妈妈不让自己身子紧紧贴住我，妈妈是怕累着我，我身子使劲靠着妈妈，妈的脚步没跟上，我的脚步挪不开，我们娘俩就这么靠着，还是怪我没支撑住，我感觉脚下没劲，一松手扶着妈妈顺着炕沿慢慢倒下去，妈妈我们娘俩都倒在地上，我抽出手慢慢起来，想在扶起妈妈，妈妈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我怎么拽就是拽不动妈妈，我急了，怎么能让妈妈起来呢？妈妈身子太重，拽了好几次也没把妈妈扶起，我连忙去外边找人，找了西院的侄小子，才把妈妈扶起来。我连忙给妈妈换衣服，裤裆里的东西，扑鼻来，妈妈伺候咱小，咱得伺候妈老，这人生不都得这么过吗？我给妈妈洗涮干净后，我依着妈妈，妈妈也靠着我，我趴在妈妈的耳根说：妈，说句你不喜欢的话，你真的该找爸爸了，（爸爸己经去世多年）你身子这么沉，谁也抱不动你，总下地解手，走路走不好总想溜达走走，上炕下来，下来又上炕，谁也扯不动你，白天你睡大觉，这晚上你不让人们睡觉，你非得把好人都累坏不可？哪知妈妈真的不高兴，咬紧嘴唇，气得眼眉直往上挑，哇啦哇啦起来又没完没了，我赶紧哄着妈妈说：妈妈，这是玩笑话，何必当真，来来咱娘俩手拉手，背靠背，妈起不来女儿背你，我在妈妈脸蛋亲一下，我也是急中生智，怕妈妈生气着急上火又得住医院，随口说上几句顺口溜，拍着妈妈的手心手背说道；保健操就是好，妈妈喜欢不得了，搓手背拍手心，双手交又摇呀摇，在妈妈脸蛋又亲一下，又给妈妈拍拍手心手背，又摇了摇妈妈的手，妈妈喜欢做呀！妈妈说，是谁出这么个好高招，让我浑身舒服得不得了！说完我又在妈妈脸蛋亲一下。妈妈开心的笑了，嘴里不在哇啦哇啦嚷嚷了，我摸透了妈妈的脾气，原来她喜欢有人和她玩，夸着妈妈，宠着妈妈，哄着妈妈，这样妈妈才高兴。
以后，我陪着妈妈的时候，就给妈妈说上妈妈能听懂直白一点的顺口溜；我给妈妈搥搥背，连给妈妈挠痒痒，让妈妈浑身冒热汗，让妈妈身上不长老人斑，让妈妈越长越俊俏！有时，我说一句妈妈也说一句，我说一句妈妈也说一句，但我破译不了妈妈说的对不对。妈妈喜欢做，特别喜欢做，不管妈妈说的对不对，只要妈妈高兴就行。
不管妈妈在谁家，妈妈身边总离不开我发表报纸和杂志，有时妈妈还带上老花镜看，看妈妈认真的样子，妈妈象个老年学者，尤其在人多的时候，妈妈还让我们拿出来我的报纸和杂让人家看，有人问道你的两个女儿谁好？如果说大女儿好妈妈不停的点头，妈妈伸手心又拍手背的，看样子妈妈是喜欢做保健操。如果说二女儿好，妈妈就是不点头，有人问妈妈：你穿的衣服不是二女儿买的吗，得几百块钱吧。你吃的小食品零食不都是二女儿买的吗？隔三天二天给你洗澡，不也是你二女儿吗？你二女儿有钱体格又好，都是应该帮你做的，这回该点头了吧，妈妈真的点了点头，到底妈妈是明白还是糊涂，真是让我们可气又着笑。
后来，有时间我陪妈妈的时候，我就是给妈妈揉揉大腿，揉揉胸部，拍打拍打全身，给妈妈挠痒痒，这是妈妈最喜欢做的。
2014年9月12日半夜两点，妈妈走了，永远的走了。
弟弟弟妹说妈妈晚上睡觉挺消停的，总也没起来解手，12日的一白天还在睡，弟弟弟妹连忙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全家人静静的陪在妈妈的身旁，妈妈没有留下一句话，其实，妈妈一定有好多话要说的，可妈妈不会表达，妈妈，心疼我们的妈妈，妈妈83岁走完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牵挂着我们的妈妈，您用您的乳汁和心血把我们养大，妈妈，从您得病我们对您的付出，也换不回您的养育之恩，我们欠您的还太多太多。
唢吶响起，惊动了全村的人，我们姐弟弟媳哭成泪人，舅舅舅妈来到妈妈灵前说道：姐姐，你的几个孩子都挺孝心的，你这一病整好10年，也知道你得病也很难受，孩子们也都对得过你，安心上路吧，一路走好。
舅舅舅妈这么一说，我们哭得更厉害了，因为每家屋里再也没有妈妈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妈妈哇啦哇啦的说话声，而且永远见不到妈妈了。
农村办丧事都有管事的，管丧事的大伯说：你们姐弟几个对待你妈妈，在山神庙乡里是做得最好的，你妈妈的老儿子儿媳做的最多，还有你妈二女儿做的最多。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妈妈一点也不糊涂，心里明白的很，你妈妈八十多岁上路是喜丧，让你妈妈高兴才对，你们这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你妈妈听见也惦记你们哪，都快别哭了，起来起来，亲朋好友都来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办，你们还有任务，圆圆满满把丧事办好才对。
妈妈去了一个地方，没有病痛折磨之苦，没有缺吃少穿贫穷之苦，没有眼泪，只有幸福和快乐，写到这里己是深夜，我己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李凤芹，辽宁省葫芦岛市连山区山神庙乡人，农民，小学文化，喜欢文学。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葫芦岛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晚晴报》《辽宁老年报》《葫芦岛日报》《葫芦岛晚报》《辽宁青年》《中国地名》《中国乡村》《辽宁记忆》《渤海文艺》《辽西风》《宁远文学》《连山文艺》《古城文艺》《绥中文艺》《辽西走廊》等各类报刊杂志发表，并在各类征文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