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身汉对已婚者行为的不满
作为一个单身汉,我花了很长时间记下了那些已婚者的缺点来宽慰自己,因为据结了婚的人说,一直单身让我错过了婚姻带来的超凡快乐。
倒不是说夫妻吵架给我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或者可能使我那些与社会潮流相逆的决心更加坚定,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过深思熟虑下了这样的决心。我到已婚夫妇家拜访时,最让我不快的却是他们另一种与此截然不同的缺点:夫妻间实在太恩爱了。
也不是说他们太恩爱,这么说并不能表明我的意思。再说,他们恩爱哪能冒犯到我?那些夫妻把他们自己和周围世界隔开,这样就能更完全地享受彼此的世界,这意味着他们把对方看作了整个世界。
但是我真正不满的是:那些恩爱夫妻毫不掩饰对对方的偏爱,他们在我们这些未婚者面前把这种感情抬举得老高,却一点儿不脸红。和已婚的人在一起时,他们的间接暗示或公开宣言让人每时每刻都不得不感到自己并非这种爱的对象。如果夫妻间只是暗示或自然接受这种感情,那倒不会让旁人不快;但一旦张扬出来就会冒犯别人。
假如一个男子向初次认识的一个相貌平平、打扮不起眼的姑娘搭讪时笨嘴拙舌地告诉对方她不够漂亮,也不够富有,配不上他,所以他不会和她结婚,那么他活该因如此无礼而挨踢。同样,已婚夫妇也没有权力用话语或和话语般明了的表情告诉我:我并不是受淑女们青睐的快乐先生。
我知道我不是,这已经够了,我不需别人永远提醒我这一点。
向别人炫耀自己超凡的见识或财富固然可以让别人深感窘迫,但这种窘迫可以缓解。比如,用来羞辱我而表现出的那些见识说不准反倒丰富了我的知识;那些有钱人的豪宅美榭——他的公园和花园至少可以让我暂时享用。但是炫耀婚后的幸福给别人带来的羞辱却绝不能缓解:这完全是纯粹的、低下的侮辱,其后果无法弥补。
他们把特权中最惹人厌的部分塞到我们面前,要我们看
把婚姻称作垄断再合适不过,而且非常让人讨厌。通常那些享有绝对特权的人总会狡猾地把自己占的便宜藏好,以躲过那些不如他们幸运的邻里们的耳目。邻里们越少看到他们享受的额外好处,就越不会质疑其特权。然而,那些婚姻幸福的垄断者们却把他们特权中最惹人厌的部分硬生生塞到我们面前要我们看。
再没有比新婚夫妇,尤其是那妻子满脸沾沾自喜的满足表情更让我厌恶的了。这种表情告诉你,她的生活福签已经抽好了,你可没希望了。话是不错,我确实没希望了,恐怕也没希望过。但是,正如我以前说过,这类事实应该是我自己心知肚明的,而不应该由她明白地彰显出来。
他们总觉得我们未婚的人很无知
那些已婚的人以为我们未婚的人很无知,因而表现出过分自以为是的派头。这种自以为是表现得越看似正当越让人感到受辱。已婚者比我们更了解那些只属于夫妻间的秘密,这没什么关系,而我们这些未婚者也并未有幸躲过那些已婚者的秘密。然而,这还满足不了他们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要是有未婚者胆敢在他们面前陈述自己的看法,哪怕这只是关于一件芝麻小事,这个未婚者立刻就会被压得保持沉默,就好像他还不配谈这件事。甚至有一次,我不幸和一位熟识的少妇就究竟怎样才能用最佳方法培育供应伦敦市场的牡蛎一事持不同意见。这位少妇很有把握地冷笑着说:像我这样的老光棍怎么能装作自己懂养牡蛎这类事。这个故事最可笑的是:她自己两个多星期前才踏入已婚者的行列。
孩子可没什么稀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孩子
但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谈到那些人生儿育女时的神气劲儿。已婚者通常都会生育子女。孩子可没什么稀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孩子,最穷的人往往孩子最多。很少有人婚后没一儿半女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常常变坏,步入歧途,令父母大失所望。每当我想到这些,我可一辈子也想不出有孩子有什么可自豪的。要是他们真是凤雏儿,一年只能生一个,那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孩子真是多得太平常了——父亲们有了孩子就如此自傲,更别说他们的妻子了。让那些父母去管孩子的事,但我们又不是孩子们天生的仆人,为什么要我们烧香称颂一番?我真弄不明白。
教会祈祷书中有一段安产礼祝词:“子女就像巨人手中的箭,如果一个男人的箭袋里装满了箭,他有多幸福。”我同意这种说法,但不要让这个男人把他的箭射向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子女可以是箭,但不应用来刺伤我们,羞辱我们。总的看来,我觉得这些箭都有两个箭头,以确保总有一头命中目标。比如说,当你到一家有很多孩子的人家去,而你正巧在思考什么问题,没有理会孩子们天真的抚摩,没有注意到他们,你就会被看作讨厌孩子的人,毫不温柔、脾气阴郁。反过来,如果你觉得这些孩子非常让人着迷,并被他们可爱的举止深深吸引,迫不及待要和他们一起玩耍嬉戏,这时主人家总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把孩子们支出去,比如孩子们太吵吵闹闹了,或者这位某某先生并不喜欢孩子——反正他们总能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这把双头箭总能射中你。
我可以原谅大人们的嫉妒,如果和他们的小孩儿玩耍让他们难受,那不玩也没关系。但是我觉得硬要别人爱他们的孩子太不讲理了,我觉得从不需要一视同仁地爱一大家子,八九个,甚至十个人,也不需要仅仅因为孩子们让人心动就得爱所有可爱的小家伙。
我知道有句俗话说:爱我就爱我的狗。这句话并非处处适用,尤其当别人把这条狗放在你身上逗弄你或开玩笑地让它咬你一口时。但是如果一条狗或一样更小的东西,任何无生命的东西作为一件纪念品:一块表、一枚戒指、一棵树或者朋友远行前我们最后分手的地方,我都可以把这些东西转化成爱。因为我爱我的朋友,任何可以让我想起他的东西我都爱,只要这些东西本身是中性的,可以让想象给它任意染上色彩。
但是孩子有自己的个性和自我,他们本身讨人喜欢或讨人嫌,我得根据他们的个性特点喜爱或者讨厌他们。孩子的本性是很重要的,不能只把他看成仅仅是大人的一个附属物而爱他或讨厌他。在我眼中,孩子们有自己的特性,就像成年的男女一样。噢!但是你会说:无可否认童年的孩子多么稚嫩,这本身足以令人动容。你说的正是我对孩子比对大人更和气的原因。我知道“小蜜糖”是世上最甜蜜可爱的,甚至他们的母亲也一样美丽可爱。然而,如果一类东西很美丽,那么其中的个体若在同类也算美丽的就更好了。两朵雏菊的美并无高下,而一朵紫罗兰就应该是同类中最美最香的。——我对女子和孩子似乎总有点苛刻。(周佳莹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