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多坎坷,婚姻征程路难行 (下)
本文作者:卢丰
一天下午,正在我大姐大姐夫两口子和另外几个外甥唉声叹气之时,何丽丽拽着我大外甥胳膊破门而入,一蹦三尺高,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啦,脸上绽开的笑容比那牡丹还美、茉莉还香、芙蓉还秀。她把手里攥着的一张不太大的硬红纸片片高高扬起,然后双手展开,用她那一口脆生生甜盈盈的流利标准普通话,大声宣读道:“经研究决定,同意西湾子一队插队落户北京知青何丽丽与本队青年王润堂结婚。特此证明。布连河公社革委会。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一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好事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何丽丽才将几年来压在心头的缘由慢慢分解娓娓道来。
大外甥结婚照
原来何丽丽的家庭出身背景既灰色又荣耀。灰色的是她父母是资本家出身,在历次运动中,一直是被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 ;荣耀的是她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建国初期的清华学子,母亲是北京某女子学校的高中毕业生,所以她干什么事总要征求父母的意见,没有父母的许可,自己是万万不能做的。
何丽丽插队落户后,那时村里没电话,想往北京打电话得到公社话务室。到公社话务室一打电话等半天,实属不便,所以她每平均半月要写一封家书,详细向她父母汇报自己的学习、劳动、锻炼、饮食、生活等各方面情况。由一开始的繁华大都市突然下放到深山沟里黑土高坡,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逐渐适应,从后来的逐渐适应到再后来的完全适应,从举目无亲全是陌生面孔到亲自体验到大山里无私、善良、纯朴、厚重的乡土人情味,并觅到了爱她懂她疼她的知音伴侣和终身依托。
特别是每封信都对我大姐高度评价大加赞赏,给予一笔重彩。她说我大姐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人,比作家魏巍笔下“最可爱的人”还要可爱得多。在她插队落户处于最困难、最迷茫、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是我大姐帮她挺了过来,走出困境,是我大姐给了她生活农村、扎根边彊的力量和信心。她找不出任何理由不做我大姐的好儿媳,受人点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但她父母每次的答复就是三个字——等一等。
这“等一等”,一等就是好几年,何丽丽的父母始终没有痛痛快快说出“同意”二字,这其中当然有她父母难以言说的苦衷。但眼看到了火烧眉毛结骨眼儿的时候,再不解决婚事我大姐一家必然要受到牵连。何丽丽心急如焚、情急生智,于是她在给母亲的信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先斩后奏,她说她在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的情况下,已擅自结婚,领取了结婚证。“实属大逆不道。不孝女儿,实在对不起生养自己的父母,请父母宽恕和原谅自己一次不懂事的过错吧。”自此,父母不明原委,只好含泪无奈地回复道:“那就由你去吧。”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何丽丽
话说我大姐大姐夫眼看要进公社学习班接受检讨挨批受整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时,何丽丽的父母来信了。何丽丽欣喜若狂,拿上父母信件,领上我的大外甥,风风火火一溜烟小跑,踏进了布连河公社田再再田书记的办公室,进行了据理申辩和要求。她说:“我们是自由恋爱找对象,符合国家法定婚姻法,我作为北京知青,理应享有维护自己合法地位的权利。”接着继续道:“只是之前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才没有公开我们双方心中的婚约,给社员群众造成了误会。今天父母来信了,他们也同意我们结婚。”随手把信件递给了田书记。
田书记听完陈述看完信件,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难看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这铁面无私的“黑脸包公”真还名不虚传,最终大笔一挥,为民作主,在信件上歪歪扭扭批下“同意结婚”四个字。
一场浓烟滚滚火、火药味十足、刀在出鞘、箭在弦上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改造学习就这样无疾而终。一场暗恋了几年的曲折婚姻在人们的观望、等待、遐想、猜测中画上圆满的句号,落下喜庆的帷幕。
在这里笔者郑重声明,本人丝毫没有反对和诋毁那时“以阶级斗争为纲,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意思,始终充满了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和崇拜,只是如实再现和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真实境况。联想到当今社会贪官前赴后继,倒下一片又生一片,如果有当时那样的高压政治生态,绝不会出现这样难以整治的腐败乱象。因此任何一个社会制度总有它进步的一面,也有腐朽的一面,不能以其一点攻击另一点。
~~后记~~
挥不去的是记忆,留不住的是年华。
我完稿时曾和何丽丽连线视频,让她看看这些史料有无出入。她说她把最美好的青葱年华、最真挚的爱,献给了大山深处这片淳朴厚重的黑土地,而大山也伸出宽阔臂膀,以它博大无私的胸怀接纳了她。
于是她以身相许这片热土,结婚育女,一扎一沉就是二十多年。“刀在石上磨,人在苦中练。”这段经历使她磨练了吃苦耐劳的毅力和精神,学到了各种技能与知识,了解和领悟到植根于黑土地的丰富内涵与乡土文化。
察右中旗布连河乡西湾子村永远是她可亲、可近、可爱、可忆的第二故乡,她常常梦回故乡,泪水沾枕,感悟人生,无怨无悔。
在我大姐晚年期间,何丽丽孝顺婆婆己成佳话,“感恩常怀心,百善孝为先”。何丽丽在八二年提干,九十年代末按国家政策单调回京。她们两口子起初也想把我大姐接到北京颐养天年,但我大姐始终不想离开故土半步。所以每年抽空儿,她们都要赶回和我大姐聚上一阵,以尽孝心,从而使我大姐延年益寿,高山流水,福音常伴,直到大姐89岁寿终正寝。
如今我大外甥媳妇何丽丽一家,包括他们的两个女儿王薇、王雪玲一起,在北京过着其乐融融、其情悠悠的美好生活。
“大海如果失去了巨浪的翻滚,就会失去雄浑,沙漠如果失去了飞沙的狂舞,就会失去壮观,人生如果仅去求得两点一线的一帆风顺,生命也自然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魅力。”
我大外甥媳妇何丽丽所经受的这些插队经历及婚姻曲折难道不是这样吗?
该文作者1954年出生于察右中旗土城子乡新义村,曾在铁沙盖、布连河学区任教,热爱写作,现居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