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一方天-----散文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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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世纪的1981年到1988年,我在三亚湾海边的住宅一住就是6年。
那时,从海边的住宅往返单位上下班,来来去去,每天都在看海。海是寻常的。
在很多人的印象当中,海是蔚蓝色的。这并没有错。只是,你如果久居海边,每天都在注视眼前这一泓海水,注视海面、天空的色泽的变化,你就会知道,一般人对海的印象并不完整;因为阳光晴好时,海水的色泽会显得很单调,就是一般人印象中的蔚蓝色。但是随着时间、光线、云层、季节的变化,以及观察视角的变化,海面、海水有时呈出灰色,有时呈出绿色,有时是蓝绿相间,有时则是灰黑色……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些颜色,在色谱上的变化范围并不大。
你也许会有这样的人生经验:常常去观察宽广、辽阔大自然景像,你的心胸会因此而变得开阔,常常去接触美好的事物,你的心会因此变得善良、平和、柔软。环境,对人的精神、精神境界是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的。所以古人才会有“仁者悦山、智者悦水”的说法。从某种意义上说,三亚湾畔居住的6年的水岸生活,曾经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年轻时的我的个性和气质。我不知道,现如今那些选择在海边买房子的人,其中会不会也有人是出自于这种想法?
1990年代初,我的散文《海湾住宅》曾经在省内一家报纸的副刊上发表,因此引来了一些外地同学、朋友的来信、电话。他们说,我笔下所描叙的三亚湾的水岸生活非常让人向往,就是想要看看所描写的粗犷、原始状态的三亚湾。实际上,到了上世纪的1990年代,三亚湾沿岸已经被陆续开发,其原始状态早已不再。如果真想要看的话,也只能看一看我们保留下来的老照片了。
自1988年搬家离开海湾住宅之后,我就极少再到三亚湾去看海了。每天散步,当脚要往三亚湾海边走的时候,就会突然下意识的打住。也没有认真想过这潜意识里到底是为什么?偶尔,需要带内陆来的客人去看海的时候,我也是舍近求远,选择到大东海去看海。在大东海去看海,每一次,也会让你对大海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最近的一次,是我在三亚湾沿岸的胜意酒店顶楼的十二层看海、看三亚湾。我需要拍一张三亚湾海景照片。
登临远眺,一下子就让人惊呆了。眼前的景色简直是美得让人窒息。这就是我曾经千百次见到过的三亚湾吗?只是,站在这个高度、这个角度去俯视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海湾,还是第一次。
面海居高凭栏,左面是美丽的凤凰岛和岛上一组流线型、阴阳合体的地标性建筑物,右面是海坡一带整齐林立的高楼,给你一种双臂环抱的感觉。正面是一泓浩大海水,其尽头列布着如双堤一般横亘的东岛和西岛。这就是旧时文人所描叙的崖州八景中所谓的波浮双玳。站在高处眺望,海天空阔,极目舒远。那种美,是一种壮丽的美。在面朝三亚湾最初的半个小时之内,这种感觉让你通体舒泰。三亚湾大美的景色,给你视觉所造成的冲击力,是前所未有的。那种美,甚至达到了让你心灵震憾的程度,真是太强烈了。
于是,忽然间就明白了。其实,我之前的不愿意常常去观赏这个海湾,其潜意识中就是想拒绝熟视无睹,拒绝审美疲劳。我就是想要让自己在面对着审美对像——三亚湾的时候,总能保持着一份新鲜、一份激越、一份震憾的感觉。
也许这种感觉,对思考、对认知、对创作、对激发人的想象力是有帮助的。
2014年
永远的翡翠城
一个地方,一但你曾经在那里生活过若干年,她存留着你生命的印记、承载着你的幸运与不幸、你的欢乐与痛苦,特别是你逝去的、最为珍贵的青春年华,那么,你对这个地方就难以忘怀了。这恐怕是人类最普遍的一种情感吧?总之,当海南岛中部山区这座玲珑的叫作通什的小城市开始和我个人的生命发生种种联系之后,这座城市便嵌入了我永远的记忆之中。
1964年。
时年我十岁,即随着父母从岛南的三亚迁徙到岛中部这座小小的山城。而当我离开这座山城的时候,已经是1977年。屈指数来,我在这座小山城,整整生活了一十三个年头。而从1977年离开,到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时光又流逝了将近20多个年头。
生命是一个过程。
就我们个人的感觉来说,当你守望着日子一天一天逝去的时候,你也许会觉得,这个过程是那么平淡、是那么漫长;而一但时光逝去之后,你再用记忆去回溯这个过程的时候,又会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太快。
居住在这座小山城的一十三年中,我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我在这里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全过程;我在这里从小学四年级就读到高中毕业;也是在这里,我完成了从学校大门到工厂大门的嬗变。
1970年代是沉闷的、禁锢的年代。生活在地处海南岛中部这座偏僻、闭塞的小山城里,你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闭关锁国的政策以及愚民政治,让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其它角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安于当一个普通工人——一颗革命的锣丝钉这样平庸的小角色。就连青春期的思虑、青春期荷尔蒙带来的骚动,都常常被沉闷的政治氛围所压抑。于是,对那个时代的整体记忆,便总是会呈现出一种灰暗色彩。既便是如此,如今,你一但回归故地,那一份亲切的感怀,那种种的往事,总是会莹绕着心扉。
每一次回归,当汽车从南向北驶下毛岸岭,或者是从北向南驶下阿陀岭,遥遥的,小小的山城再望了,次第的楼房,高大的挡土墙、繁茂的行道树、宛延的南圣河……那一刻,你的心就会在颤抖:又要相见了!这座小城,仿佛是情人一样,总能给你一份亲切感怀,一份情感的激越。那份感怀、那份激越,总会令你心情久久都难以平复。
这座玲珑的小山城又被称为“翡翠城”。据说,这个叫法是缘自1960年代本土文人张跃虎先生的一篇散文。而所谓的翡翠城嘛,无非是用翡翠来比喻小城像一块碧绿色的玉石一样美丽、无瑕。那绿,是因为得益于亚热带的气候、亚热带的季风和雨水的孕育;那绿,也始自小山城的人对生存环境的保护。小城四周的山林,总是那么碧绿。如果从高处俯看,感觉就像是这四周山野的碧色,染绿了这座小城。事实上,小城的绿化工作,一直搞得十分出色。樟和榕是点缀小城最常见的两种树木。二三十年前植种的树木,如今已有双手环抱般的粗大;而这些乔木高大的树冠,除了给小城留下了一片片的绿荫,也给小城的居民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带来了怡然凉爽。
要知道,当年鼎盛的时候,这座小山城曾经是一个辖治着琼南八个县份的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那个时候,岛南、岛西、岛中的大片大片的地面,全归属于它的管辖。因此,就即便是在建设资金十分匮乏的1970年代至1980年代初,这座小城也能够截留下足够的资金,去搞一些必须的城市基础建设。因为,她毕竟是海南岛南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当年,那座七八层、高高耸立在山岭之上的政府大楼是这座山城的标志性建筑物(现为琼州大学),人们曾经把它比作海南的布达拉宫。它,曾经是这座山城的骄傲。而现如今的它,已经不能和岛南岛西的三亚、陵水、八所等几个沿海城市的楼宇相比,无论是楼高还是建筑规模,建筑风格。
如今的小山城啊,已经没有了昔日热热闹闹的建设,也没有了辖治其它县份的治权。她嘛,就像是一个古时候被帝王冷落了的宫庭嫔妃,虽然已经失却了往昔被宠爱时的荣耀,但在其风骨之中,却自有着一份残存的、曾经富贵过的气象。
历史,似乎印证了这是一个走向海洋文明的时代。
这座小城在我记忆中还留下了其它难以磨灭记忆。
最难忘的是小城特有的文化气息。小小一座山城,一两万人口,竟有三五所中专、大学,再加上中学小学,其在校的学生人数就相当的可观。平日里,在树荫下,在南圣河河堤两岸的栏杆边上,常常可以见到正在手捧关书本的学生;一到周末,在小城街市上的行人中,以及在新华书店的里便挤拥着许多岛南各地来此求学的学子们的身影。小城的学府,就像流水线一样,不断地生产、造就出各种各样的专业人才。而这些人才,现如今已经分布到了岛内的各个行业、各个领域。
小山城的交通工具也自有它的特色。两轮摩托是城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在山城的马路边,你常常可以见到三三两两停着等待兜客的两轮摩托车。说好了去那里,坐上摩的的后座,摩托仔就能很快把你带到你要去的地方。这里既然是山城,上坡下坡也只有这种交通工具最灵活、最便捷,所以它能大行其道。小城至今还没有市内公共汽车,又极少见到在市内有兜客的的士。也许山城太小,不大需要这些。
从阿陀岭上俯瞰,山脚下的小城的建筑错错落落,随岭起伏。城市是依山、依河而建,街路就难以像沿海地带城市的马路那般平直、宽阔。而正是这种街路的起伏转曲,构成了山城所独有的景色。
山城总是那么宁静。那份宁静就像处子一般。我想:一个人如果真的看破了红尘,无欲无求,想要独守着心灵的一份宁静,在这座小山城居住、生活,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通什又是一个年轻的小城镇。她始建于1950年代初期。据父辈们说,在刚刚建城的时候,通什市的那一片区域,只有零星的几个少数民族村落。前三十年,与其说她是个年轻的小城镇,还不如说她是一个机关驻地。实际上,她更像一个机关驻地。说她年轻,我更多的是指她的移风易俗和不受旧礼俗礼规的束缚。在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来自外省外地的外来户。没有统一的地域风俗及传统的袭承:结婚不办酒宴;死了人也只是开一个简单的追悼会;过年过节也不怎么见贴春联放鞭炮。作为土著的少数民族,其习俗、其风气一点也影响不了州委机关的干部。一直到1980年代中期,小山城都没有大操大办红事白事的习惯。因此,小城的日子就相对显得平静、单纯和慢节奏;小城里生活的人就显得清心寡欲,且人气性也随意、平和。以至于后来海南建省、自治州解散,从小城分调往岛南岛北工作的干部们,在一开始面对婚宴酒、满月酒、丧葬酒等等名目众多的酒席请柬,以及要相应封与的红包,都会有很长的时间不习惯。
我最近一次回到这座小山城,是在今年的春天。
我在这座昔日的小山城中四处溜达:看看我的中学母校;看看我们家的旧居;看看小城清清冷冷的街市。然后穿过当年戏水的水坝上的小桥,沿着导水的水渠下到那座在南圣河河床中、1980年代始建的小岛公园。这公园,从它的造形别致的亭台,从它式样新颖的水磨石椅,从它做工精致的钢筋混凝土仿竹木的凉厅、回廊,就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是怎样一座漂亮的小公园。在建省撒州之后,小城的经济状况拮据,似乎是缺少游人、缺少管理经费,公园也因此被废置了。我看到眼前的这座小岛公园,是一副破败的景象:无人看管,杂草丛生,落叶遍地,养观赏鱼的水池池水干枯池体破裂,厅台回廊破损,房屋废置,墙壁上满是涂鸦之作……
我从建在小岛公园边上的凉厅里看乱石嶙峋、宽阔的南圣河河床,看远山近岭,看小城的一角。这座山城现在已经落寞得只能给你一种孤寂的感觉了。
可我却喜欢这样的景物,也喜欢这一份孤寂的感觉。
因为在这种破败的景象中,你可以感受到一种浓厚的历史文化信息,可以无忌地亲近大自然,还可以感受到一种思想不受时空的约束、能自由自在的飞扬而产生的温馨;你可以聆听时光的脚步声,你可以感悟人生,你也可以尽情地缅怀……
说到缅怀,我曾经一度怀疑过这种缅怀情结所具有的普遍性。我原来以为,只有在失意的官宦和文人墨客之中,才会产生出这种情结。后来,当我看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同学会、战友联谊会出现,那些各行各业的踊跃的参与者们热衷于此道,又往往是非功利性的,往往只是为了在这个场合追抚一下流逝的岁月、摆出每个人心中对青春岁月的珍藏的时候,我便知道了这种情感所具有的普遍性了。
我想,追朔与缅怀的情绪,应该算是造物主给人类的一种最神奇的赐予吧!
1997年
作者简介:
陆小华,小说家,男,海南省三亚市人,1954年(马年),出生于海南省原崖县一名唤“羊栏”之地(现为凤凰镇)。故常自嘲:羊圈跑不出千里马。其人生偏安于天涯一隅。虽未远行,却从事过多种职业,亦有值一书的、丰富的人生经历。
其1985年学习文学写作,曾在国内《天涯》《短篇小说》《散文百家》《佛山文艺》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等题材作品约一百万字,著有曾短篇小说《阿陀朝雨》(光明日报出版社);小小说集《生命的三维》(美国纽约出版社);中短篇小说集《美人迟暮》(宁夏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散文集《阳台一方天》。
其在小说写作上的艺术追求是:雅俗共赏,好读且有文化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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