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尾巴
(朗读者:自洽)
在我们那憨子就是指智障病人,尾巴指可以忽略的小东西。憨尾巴是这么一个白痴病人:六十来岁年纪,瘦猴一样的个子。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乌七八黑的小脸,米粒似的一点小眼睛,凹进去的嘴唇,衣服也是破败成条,鞋子几乎与脚融为一体了,只是在摇摆的布条下依稀漏出两个大母脚趾出来。
那些年,来村里讨饭的外地人特别多,憨尾巴就是其中一员。只听到那沙哑的老人的声音越发近了,远远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摇摇摆摆走了来。
“憨尾巴来了!”同伴拾抓起沙土兴奋地喊了起来,仿佛即将上演一出大戏。
憨尾巴身后早跟上了几个孩子,有吐唾沫的,有扔石子的,助威的同伙摇声呐喊;同伴迎了上去,照准扔下满把沙土,只见沙土在灰不溜秋的大衣上绽开了一朵朵花。憨尾巴抬起胳膊挡了挡,嘴角动了动,说着不要闹的话,依旧笑嘻嘻的往前走。
“快扔他!”同伴大喊道。我刚抓起沙土,同伴们忽然一个个大笑起来,我不明所以,同伴指了指他露出的肚皮,笑道:“你看看,裤子都没扎好!”我并未觉得好笑,但在在大家的感染下,我还是勉强挤出了点笑声。
在打完憨尾巴之后,我们照例要飞快赶回家里把门关上,他要来讨要东西了。
我关上门,又去找别的乐事,没多时回到家中,发现他正蹲坐在门槛上,一边喝着稀饭,一边与母亲唠着家常。他的牙床光溜溜的,馒头在嘴中吞吞吐吐,很是费劲。在好不容易咽下半块馒头之后,他摆了摆手,又要了碗稀饭,母亲盛好端给他,说道:“那些孩子请你见谅。”
“小孩子嘛!”憨尾巴喝完了稀饭,笑了笑,稀薄的脸上泛起了红光。
“妈妈,那是憨尾巴!”我指着憨尾巴远去的身影道。
“别那么说,他不憨,只是被人叫习惯了。”母亲道。
憨尾巴又来了好几次,在那伙常来要饭的前后脚。母亲总会留给他些馒头、稀饭。我也仔细听他说些乡村故事,多是收成、子女等事,没依没靠之类,我觉得没意思,便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小尾巴,在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注意到他那日渐浑浊的眼睛、深陷的嘴唇、说到动心处抹泪的衣袖和母亲的宽慰话。
我与同伴争论憨尾巴到底傻不傻,同伴耐不过早拉起我一同玩他的弹弓去。上完思想品德课,我也依稀觉出我们的可恶来,对憨尾巴这样弱者的欺凌。
憨尾巴好久没来了,跟着那些要饭大军一起消失在记忆中,日子终于好起来了。那时我刚上小学,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憨尾巴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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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