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芝的《冠军帖》看书法的笔力
从张芝的《冠军帖》看书法的笔力
卫夫人在《笔阵图》中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那么,何谓笔力,所谓“力”即是控制,驾驭一枝笔的能力。能随心所欲地写出意象中的点画和结构,能恰到好处地表现轻重徐疾的微妙变化,则强弱得所。力要表现得自然、和谐、含蓄、蕴藉、轻巧、自如、得心应手,以平和出之,方能称之谓“力”。
我们知道,笔力产生于正确之执笔和运腕。臂能悬,能站着写,使全身之力通过臂腕贯注到笔尖,自然容易产生笔力。笔力又产生于正确之运笔方法。运笔时能提按、顿挫,令笔心常保持在点画中行,处处能留得住笔,不使率然滑去,则沉劲入骨,精气结聚,墨光浮溢,笔力自然可观。故丰坊《书诀》中说:指实臂悬,笔有全力:衄顿挫,书必入木。
我们欣赏一下汉张芝的《冠军帖》,先来体验一下书法的笔力的魅力。
《冠军帖》是汉代草书大师张芝的草书作品,其文曰:“知汝殊愁,且得还为佳也。冠军暂畅释,当不得极踪,可恨吾病来,不辨行动,澘不可耳。”
打开《冠军帖》,就有一股纵横气势直面扑来,疾驰中笔法中奇诡多变,回转、勾连、舒卷,各得其宜。
南朝的羊欣在其书《采古来能书人名》中称张芝“善草书,精劲绝伦”。可谓精辟。
张芝笔力的具体体现的第一个特点就是用笔断和连的交替的自然自如的驾驭,张芝用笔合适则连起,不合适则断开,随意所至,无所不适,笔笔见度。连则乘势而不激流过涧,断则果断利落。万物如握,擒纵捉控于瞬间。
而圆转也是张芝笔的另一特质,在张芝的草书中,圆转助长了作品气势的贯注,如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又如波澜开合兵家之阵,出入变化,不可端倪。明人方以智认为“奇者不为法缚”,通常认为奇必不遵循规矩,但在张芝笔下,奇而守法,线条的运用纯乎草法,不是那种蛮力使气的纠缠不清。
在汉代书法里,如张芝这般勾连紧密的“一笔书”,创造性的打破了章草横势运笔、字态横向、字单一而不相连的布局,形成了上下贯通、逶迤连绵的纵向气势,体现了张芝对于笔力的高超驾驭力。
在《冠军帖》中,张芝虽然用笔如飞,却能够达到精纯不以杂力含其中。尽管是刻石,线条仍然坚韧圆动,即便如细如发丝之笔,也是爽朗直率。“细处用力最难,如度曲遇低调低字,要婉转清澈,仍须有棱角,不可含糊过去,如画人物,衣折之游丝纹,全见力量,笔笔贯以精神。”(见清代朱和羹语)
张芝是在细部也还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书家具有的深厚的笔力的娴熟的驾驭力。
《冠军帖》在笔力上还体现出一种美感就是飘逸空灵的气度。
线条飘逸而不飘忽,并且纯正、脱俗,把草书写得雅致灵动。圆转的笔调运用不好则大圈圈套小圈圏,雷同且俗气,而在张芝笔下,弧度多变,弧形多样,交错包含,不断给人以新鲜感。从《冠军帖》看,张芝用笔不是往粗壮雄厚处发展,也非丰腴泽丽,而是笔锋轻入纸,跃起而行,不雕不琢。
南朝梁武帝认为“张芝书如汉武爱道,凭虚欲仙”,此评有些虚幻,但是不难感受,意即张芝书有脱俗之美,不是那种实在的世俗气,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合,如水中之月,镜中之像,令人远想。
从张芝的《冠军帖》中我无不从作品的每一个空间,细节感受到笔力所到之处产生的精妙绝伦的线条形质和空间分割带来的无穷魅力。
【古代关于笔力的论述】
一、每字皆须骨气雄强,爽爽然有飞动之态。曲折之状,如钢铁为钩;牵掣之踪,若劲针直下。主客胜负皆须姑息,先作者,主也。后为者,容也。既构筋力,然后装束。心须举措合则,起发相承,轻浓似云雾往来;舒卷如林花间吐。每书一纸,或有重字,亦须字字意殊。——蔡希综《法书论》按:用笔滞缓而无节奏,则点画拘泥板滯,肥钝无力。二、カ为骨体,子知之乎?日:“岂不谓趯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之谓乎!”——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按:媚不可软,软媚则俗也。于苍劲中姿媚跃出,则字有清刚之气。三、古今既异,无以辨其优劣,唯见笔力惊绝耳。——韩方明《授笔要说》按:时代不同、流派不同、风格不同,所谓“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实难鉴评优劣。然不同之中有共美焉,笔力即为书法艺术共同美之一。四、力藏在点画之内,外不露圭角,东坡所谓字外出力,中藏棱角者也。——苏霖《书法钩玄》按:力贵潜伏于点画之内,藏而不露方妙,字多棱角,则犯露骨之弊。五、学书以沉著顿挫为体,以变化牵掣为用,二者不可缺,若专事一偏,便非至论,如鲁公之沉着,何尝不嘉?怀素之飞动,多有意趣。——解缙《春雨杂述》按:学书以沉著为本,而后求其变化,楷书以沉着为主,草书以飞动为主。怀素《自叙帖》、《食鱼帖》神动,而《小草千字文》、《论书帖》又动中取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