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牛：山茶落后梅花开/《吾心深远处》系列之二十一

《吾心深远处》系列之二十一

山茶落后梅花开

司马牛

从小学到高中，我与梅一直是校友。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由于乡里乡亲的，青梅竹马、岁月寒窗，加之长辈们的不断玩笑，寒来暑往，我俩好像也在彼此内心深处默认了某种情愫的当然存在。即使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日常交往随礼随性之外，我俩并无太多拘泥与羞涩。

19岁那年，父亲改案退休，政策上可享受一个子女顶职进城。其时哥哥姐姐均已成家立业，父亲的意思是即使我将来考上大学也不过是谋得一份职业而已，不如现在就去顶职工作，不仅可以暂缓家庭的经济压力，将来退休还可多增加几年工龄。数次家庭会议之后，我中断了学业，去父亲退休的单位报到上班。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家乡的山山岭岭开满了洁白的山茶花。那天梅来送我上班，走在再熟悉不过的山间林道上，正值青春懵懂期的我们彼此都有来一场吻别的冲动，可就在快要亲上的时候，她突然说要等一下，让我懊恼不已。

只见梅快速闪进林子里，摘下一朵山茶花，并将树叶和花瓣一一撸掉，然后用嘴唇含着花蕊，一把拉过我的脖子，我俩就亲上了，全程都有一股山茶花的清香和土蜂蜜的甘甜。后来她跟我说，城市是个花花世界，她也不晓得自己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去到城市工作，要是那样更没有自信将来我会娶她，但她希望我能永远记住她，并记住今日之吻别，是有着山茶花的清香和土蜂蜜的甘甜的。

我说，你的名字当中有个“梅”字呀，梅花不是比山茶花更美更香么？她说，梅花太洋气了，一般都开在城市的公园或大户人家家里，山茶花在我们老家遍地都是，这样，只要你以后一回家乡，看到山茶树就会想起我以及我们初吻的味道，如果真心待我，山茶落后梅花开，不是更好么？

确也如此，在湘西南我们的老家，每年的茶籽秋收后不久，茶树都会开一次花。按花事而论，此后开梅花，来年开春再依次开桃花、梨花……

可从那以后，我俩再也不曾谋面。后来听说梅次年并未参加高考，春节后即随 “南下大军”去到了离家比我更远、更大的城市打工去了。而我此后每次回家，途经那片山林时，总会想起那枚散发着淡淡清香和饱含土蜂蜜甘甜的山茶花，并很想告诉梅，我会记住那个味道一辈子。

时间就这样被沉淀着。

两年后，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压抑那份当然存在的情愫，在南国某都市的某个繁华路段的一个花店里，找到了那个我曾日思夜梦的身影，却发现梅与她的先生正在忙碌地为客人们包扎鲜花和礼品。我强忍着内心的狂躁与冲动，开口用家乡方言问了一句：请问您这儿有山茶花吗？梅惊愕之余慌乱地看着我，嗫嚅着用家乡方言回答我，山茶花只有我们的老家才有，而且已错过了花期……

我俩的泪都没有掉下来，我也没有立即转身离开，更没有将构思好的多年来心里一直想对她说的话儿说出来，只是傻傻的看着对方，彼此沉默着。直到她的先生在忙完一个单后问我需要点什么的时候，我才颓唐地收回的目光，并哑然的告诉他我只是路过看看。

南国的气候比及我的老家更适合更多花儿的生长，一些不知名的花瓣映衬着本来就清秀的脸庞再加之刚才因慌乱而染上的红晕，梅一如当年楚楚动人。

虽然十分沮丧和失落，可在掉头离开花店回眸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却突然滑过一丝慰籍：爱她，不就是让她幸福么？梅既已找到了身心的归宿，或许于她已经足够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成永远，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不必回头。岁月可能会带走内心很多美好的曾经，但屹立在苍黄的缝隙，何必徒生伤感和怨恨呢？祝福才是最无疆的大爱。

从那以后，我与梅几近失联。

可就在昨夜，梅一闺蜜突然致电于我，隐晦地告诉我茶花已殁落梅花亦凋谢，并凄凄言及梅在病中给她讲诉了一个深藏心中二十多年的关于一朵茶花的故事云云……

难怪，湘西南昨夜电闪雷鸣，风狂雨疾，让我在泪目与怅然间挨过了一个未眠之夜。

人生如梦，草木一秋；世事如棋，谁能定局？山茶始用清纯烂漫山野，梅花总把高节刻骨示人。寒暑易节，春来秋往，质本洁来还洁去，香飘云天外；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来年秋风起，茶蕊依旧香；白雪覆红尘，腊梅奈岁寒……

今日惊蛰。节令云：春雷响，万物长。

可面对这满纸辛酸语，不仅仰天长问：此为记？此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