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良:花草故事
花草故事
胡建良
美好的东西,总能吸引发现美的眼晴。
垃圾桶旁那株秀丽端庄的水仙,让爱花的我,怦然心动,忍不住驻足凝视:
水仙花球茎洁白,植株结实,叶片油绿发亮,叶片中间还簇拥着几个漂亮的小花苞呢。谁这么奢侈把这么好的花草扔掉?我蹲下身子与花对视,将它捡起来,欣然如获至宝。
回到家后,我腾出一个玻璃花瓶,装好清水,将水仙花叶片稍做修整,郑重地把它放进瓶中。让它和客厅里的绿萝,玫瑰,菊花共处一室。
从此,每天从客厅到阳台,从阳台到客厅穿过的时候,总不忘用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里的那瓶水仙,看着她舒叶、簇蕊,开出一朵一朵小黄花,一直满屋飘香。
我的花园从阳台延伸到客厅。有青枝婆娑的绿萝,鲜艳欲滴的玫瑰,绚丽多姿的菊花,如今再加上在白色花瓣中扬着一张张小小笑脸样黄色花蕊的水仙花。赏心悦目的植物构织着一幅宁静雅致的图画,陪伴着生活中忙碌的我,让我在不平常的日子感受着生命的旺盛与美好,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其实养花种草的日子由来己久,早己溶入我的生活。
出生成长在农村,绿油油的庄稼,姹紫嫣红的花朵,芬芳四溢的花香似乎与世俱来,不需付出,只需欣赏静等丰收。
直到那一年的夏天,我才深切的感受到绿色生命对我的意义。
那年父亲胃溃疡,动了一次大手术后,再也不能去干重活挣钱了,父亲决定种菜。
故乡的山村在邵水河边,河岸边延绵着一大块平坦富饶的沙地,正是种菜的好地方。
那时正值炎炎夏季,哥哥在天津学校打暑假工,读高中的我随着刚刚康复的父亲干活,挑肥担水淋菜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每天早上在晨露中鲜活葱绿的菜秧,即使躲在父亲特别为它们搭建的树叶遮阳小伞里,经过白天烈日的烘烤,傍晚时分,它们也全都蔫蔫地趴在地里了。
我从家里担上肥料走上一两里地来到菜土边,然后开始挑水淋菜。
菜地下边有一个小水渠,弯弯地奔向邵水河,它的涓涓细流正是滋润菜秧的乳汁。
我用力地将水桶装满,走过一个小土坡,再担上二三十米就到菜地了,父亲一勺勺地舀着水淋菜,水用完了我接着去挑。如此重复几个回合后,汗水开始慢慢渗透了我的衣裳,挑完十几担水后,上坡的土路因为溢出的水的交融开始泥泞起来,挑水上坡泥泥拐拐的,滑溜滑溜。终于在落日的余晖下,我和父亲挑着空桶,拖着劳作后的疲乏踏上了回家的路。
几天后,白菜秧,莴芛秧昂首立起来了,不再需要树叶遮阳伞;萝卜秧也从土里钻出来了,芹菜、小白菜绒绒地铺了一片,一大块地里开始有了蓬勃的生机,需要浇的水也越来越多了。
夏天的雨水格外稀罕,父亲丝毫也不敢放松对菜土的管理。菜一天天长大,翠绿的叶子绽开来绿得透明,鲜得能掐出水来,我每天挑水淋菜的积极性更高了,想着母亲卖了菜能换回哥哥读大学的生活费,以及我和弟弟们的学费,即使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呼呼,也不叫苦。终于有一天,在泥泞的上坡路上我重重地摔了一跤,膝盖皮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得我泪流满面。
我休息了一会,泪眼汪汪地慢慢返回小水渠再挑一担水送到菜土边。
土能生白玉,地能长黄金。再富饶的土地也需要勤劳才能长出绿油油的庄稼,获得喜人的丰收,那摔得重重的一跤让我明白:没有哪一种幸福生活不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
暑假后我和弟弟们又回到了学校读书,父亲和母亲一直坚持着种菜供我们兄妹读书生活。
离开农村来到城市,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菜地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多想再看一看那梦中的家园,亲手种上几垄蔬菜。
而城市山林中一大片绿意难得一见,能种的只有小小绿植。
我开始收集花草种在阳台上、窗台上,将故乡浓缩在花草中,乡愁栽种在花盆里。
偶而买来的宝石花、同事送的君子兰、路边挖来的蝴蝶兰、一插就活的紫萝兰……统统被我收进我的阳台花园。
我不需要花草有多名贵,甚至希望它们能沾土即活,浇水即旺,出身平贱,活得旺盛。
生活中顶着富贵,入世繁华的人是多么稀少,普通如小草的我们需要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和毅力,在平凡的世界里活着。
这一盆盆的花草,就是无言的陪伴。它们与我们这些城市异乡人孤独的灵魂相濡以沫,并用它旺盛的生机抚慰着我们失意的伤感,传递亲切的关怀,输送着默默的温暖和继续努力的信心。
就这样爱好花草的习惯渗入了我的工作和生活。
那年我在一家农肥公司工作,公司里有一个花圃,为公司生产的肥料提供实验基地。有一天,我和同事一起进基地看实验成果,花圃里吊兰绿得亮眼,五颜六色的玫瑰花更是将我惊呆。殷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粉色玫瑰云蒸霞蔚;白色的玫瑰耀眼;黄色的玫瑰灿烂。置身在用自已劳动成果培养出来的芬芳富丽的玫瑰园里,心里洋溢着别样的舒暢和自豪。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美丽从来就没有远离我们,我们的内心一角一直温柔地保留着花儿的位置,就如生活甜蜜地回报着我们努力的付出。
恰如汪曾棋先生说的:我们在黑白里温柔地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
从此吊兰和红玫瑰长驻我的花园,它们是我生活的轨迹,也是我成长的见证者。
我的花园中,还有一些很特别的成员,它们来自我内心的感动,比如铁皮石斛。
三年前我终于有了一次长假,有机会与在武冈的蜜友罗姐相聚。我们一起看风景,尝美食,进厨房,逍遥自在。
有一天,她拿出一些金黄的、小弹簧一样弯弯曲曲干枯的草茎,放进猪肚熬汤。我第一次见这怪怪的东西,就问她:
“这是什么?"
她说:“铁皮石斛。是一味名贵中药,它可以益胃生津,滋阴清热,女人吃了最受益。”她笑着补充一句:“很贵的哟,这是我哥哥特意捎给我的。”
我抬头看她一脸幸福的神情,再看看弯弯的铁皮石斛,它似乎不再奇怪,而是金贵无比的宝贝了。
第二天我们俩一起徒步爬云山,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家长里短。
罗姐回忆少年时在武冈市电影公司上班的父亲得了癌症,家贫无以医治下去,刚刚大学毕业的哥哥偷偷地卖血给父亲治病。听到卖血的那一刻,我的心“咚”的一下疼痛。
联想着那贫困无望的困境,感慨着她哥哥勇于担当的气慨,更感动于这绵绵不断血浓于水的亲情大爱……。
回到家后,我特意从网上买了一盆平凡如野草,珍贵似黄金的铁皮石斛种起来。
人间草木皆通情,花草的世界里隐藏着我们对生活独孤的向往,寄托着我们对世界无限的深情。正如杜甫所诗: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