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胜| 磨剪子·戗菜刀
磨剪子·戗菜刀
于恩胜/文
这一天，南坝崖后街蔡家俩孩子打架，当弟弟的随手抄起一块半头砖朝哥哥扔去，哥哥一躲，砖头砸到水瓮上，水瓮顿时就裂了纹，水顺着裂纹慢慢淌出来。两人都吓坏了，先后哭着去找他娘告状。
他娘抡起胳膊便打，边打边骂:你们这些死孩子简直作大业啊，家里就这一个水瓮，破了怎么哈水?等你爹回来不砸煞你们才怪来......
看俩孩子哭，在一旁的老妇人不高兴了，上前拦住媳妇: 别打了，他俩又不是储心的……
老人家再看看水洇湿了半院子，又叹气:简直胡大央啊，一个瓮大贵贵，你爹可轻饶不了你们……
媳妇说:轱辘匠好长时间没来了……
老妇人连忙吩咐孙子:对了，你娘不说俺还想不起轱辘匠来。去，到别的街上看看有没有轱辘匠，有的话让他过来，趁你爹没来家，先锔好了再说……
俩孩子跑了好几条街，没看到轱辘匠，弟弟调皮地学着轱辘匠的样子喊起来:锔盆子锔碗锔大缸来……
很快的，街上有人家开门，手里拿了摔成两半的盆子。他一看是俩孩子在喊，就骂道:闲得肉疼啊在外面胡吆喝?看我不和你家里老的说……
俩孩子刺溜一下子跑远。
蔡家打孩子的声音在傍晚传了出来，有邻居就说:蔡家那俩孩子简直太调皮捣蛋，整天挨打也不长记性！
有的就对孩子说:看见了吗?作了业就要挨揍……
第二天中午，街上传来锔盆子锔碗锔大缸的吆喝声时，蔡家老二嗖地蹿了出去，看见是常来的老头儿，便喊:爷爷，俺家水瓮裂了，你上俺家锔锔吧！
轱辘匠说:俺可以到你街上，可你得把水瓮抬出来。
蔡家老妇人拦住俩年轻力壮的路人，央求他们把水瓮给抬了出来。
街上有人见轱辘匠来了，便回家拿了裂的盆子摔成两半的盘子出来，还有人抱着一把紫砂壶，走到轱辘匠面前:你可来了，俺这壶叫上次来的那个轱辘匠给扒了俩锔子，成了尿腚不说，使了没有半年，嘴就又掉下来了……
这轱辘匠扫了一眼壶，点头:嗯，好壶，你待会儿再来，放这里别再磕了碰了的……
这轱辘匠走街串巷多年，来南坝崖后街的次数不少，很多人认他的手艺，宁愿排队也找他给锔盆锔锅。有的说他二十多年前给家里锔的和面盆子现在还用得好好的，有人说他给锔的糖罐扒的锔子很小，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看轱辘匠把钻头安装好，两条腿一里一外将蔡家裂了的水瓮夹住，几乎没怎么看，钻头对准裂纹边缘，开始钻起来。开始用力不大，钻头旋转速度较慢，然后越来越快，一些粉末向四周飞溅开来，蔡家孩子看得无趣，跑去玩了，蔡家老妇人吆喝:一会儿就回来啊，帮着把瓮弄回家去……
轱辘匠给蔡家锔好了瓮，又把几个盆子碗锔好，便到了晌午。他从箱子里拿出碗，又从褡裢里掏出一张饼，有人连忙拿过他的碗，跑到家里倒上热水端回来。轱辘匠也不说什么，把饼撕碎泡进碗里，就着块咸菜疙瘩，呼噜呼噜连吃带喝，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他擦擦嘴，对在旁边抱着茶壶站了一会儿的人说:拿来吧!
他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另一个小铁钻来，开始钻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很金贵的玩意儿。他钻得很慢很仔细，钻一会儿还要拿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两口，那人急了，说:你快锔吧， 不就俩锔子嘛……轱辘匠不紧不慢抽烟:别急活，慢工出细活。
他在鞋底上磕掉烟灰后，拿出两个大小不一的铜锔钉，小心翼翼地放入钻好的眼里，用小铁锤轻轻敲下去……抹上灰膏后，他歇了一会儿，等晾干了，刮去多余部分，又打磨一番，茶壶才算修补好了。
他让那人取了一碗清水，倒进壶里，往外倒时，从壶嘴里流出的水柱，细长均匀，手腕抬起，壶嘴滴水不漏……
二
轱辘子匠走了，磨剪子戗菜刀的来了，他们与市井百姓的日子紧密相连。家里剪子菜刀钝了，找人戗磨，一直用到不能再用。有些男人手巧，自己找块磨石磨刀，但剪子却磨不到好处，所以，女人还是愿意让走街串巷的匠人来磨剪刀，毕竟是每天都会用到的家什，不顺手会很难受的。
磨剪子嘞戗菜刀。
听到熟悉的吆喝声，家里女人便把菜刀或者剪子送出来，然后回家做饭洗衣看孩子，约莫着差不多了，拿了铜板，取回刀和剪子，什么都不会少不会错，什么也不耽误。
磨剪子的，你住哈，俺家里刀不行了，盼了你好些日子了……
磨剪子的人停住，放下挑子，抽出高脚凳，坐稳当后，从背包出拿出磨石、戗刀、抹布，一一排开。
第一件活儿是谭家的菜刀。他拿着刀，先反复看，然后把刀放到支架上，固定好，再安戗刀。戗刀的两头有手柄，紧紧 握住，俯下身去，他对准菜刀的刃部用力戗下去，菜刀的边缘 有薄薄的铁屑卷起。菜刀两面刀刃，他反复戗，原先的黑色戗去了，亮的部分露出来，刀刃变薄了……
他取下菜刀，用拇指试刀刃，旁边的人就觉得吓人:刚戗好的菜刀闪着寒光，肯定是无比锋利，千万别割着手啊……
他试了后，重新戗了些时候，才把磨石固定好，浇上水，开始磨刀。两面反复磨，边磨边试，还不时地拿到耳边听一下。等在一旁的人就寻思:用耳朵能听出什么动静?
许久以后，他方觉满意，从包里拿出几块碎布头，卷成厚厚一叠，切了又切，布顿时成了细条，他呼出一口气，把刀放 下，从腰里掏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