糁子面
在这样落雪的日子里,端一老碗糁子面,站在窗子跟前,一边看飞雪,一边吃烫嘴的糁子面。你说美不美?当然美么!
不要说吃,就是想想都叫人流口水呢。说到这里,我想到了我们小时候的一个笑话,——绝对的真事情。
那时候的我们,经常吃糁子面,拌汤面,搅团,吃干面的时候很少。那一天上午上课,我们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唱开了大戏,此起彼伏,真的此起彼伏。搞得老师没办法上课了,就停下来问我们坐在前排的:
“你家今天中午吃啥饭?”
“糁子面。”那时候山村人家娃们早上上学前,都要问家长中午吃啥饭。所以,大家心里都清楚。
“你家吃啥?”老师走到后面问一个憨憨的大个子。
“糁子面。下红薯蛋儿。”
“顶事不?吃得饱?”老师给惹笑了,追问了俩问题。
“我吃三老碗。”那个大个子有点呆,实话实说。把教室里惹起了一片惊讶,然后是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
“这家伙是长了个猪八戒的肚子么?”有人取笑。
老师盯了一眼,教室里复归安静。
“你家呢?”老师问的是一个坐在中间的长辫子女生。大家都说她是班花——那时候当然没有“班花”这个词啦,不过情况相当于现在的班花那个意思,——学习还蛮好。
“我妈说中午给我弄个鸡腿。”那女生有点羞怯外加不好意思地说,“我舅婆今天来呢。”
你说人这东西,真是太灵怪了。饥饿的年代灵感太丰富,想象力也太丰富。那个女生刚说个“鸡腿”俩字儿,大家先是一愣神,然后好几个男生的哈喇子就流下来了,直拿袖筒子擦。还有几个使劲儿忍着,给憋住了。
……那节课后来真的没办法上了,大家都在想着糁子面和鸡腿的香味儿。
我家那时候经常吃糁子面,尤其是秋天新包谷下来,磨了新糁子,油油的香。
母亲做糁子面很特殊很精致。她不像其他人家下挂面,或者一般的面截截儿。母亲做啥饭都很用心,她做糁子面的时候,有几个花样儿:有时候把面擀好,搓成细棍棍儿,然后再切成半拃长的小截截儿;有时候又把面擀平,不是太薄,切成各种各样的小角角儿,有点像现在大家喜欢吃的剪刀面。
母亲这样做出来的糁子面,面和糁子很糊。母亲还要往里面放下过菜,——多是葱,西红柿,铡点儿香菜蒜苗,还有院子里的绿菜——人花菜,荠荠菜,洒两个个鸡蛋,逢着割了臊子的时候,再弄点臊子油,那个糁子面啊,红的是油泼辣子,绿的是鲜菜,闻着是肉香,不管是浆水调的还是醋调的,吃起来简直不一般。——就说这样内容丰富精工细作出来的糁子面,你们有谁吃过呢?
后来啊,进西安上大学了。大城市里没有糁子面,搞得我经常想往回跑,一月过一次嘴瘾。
小城里也有可以吃到糁子面的,好几家呢。我一一去吃了一下,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反正就是差个啥。
差啥呢?差在面的形状上,毕竟是机制出来的,单一死板呆滞,勾不起食欲。还差啥呢?人。吃糁子面,要跟对的人,在一个对的地方,才能吃出来真的味道。
预报说最近几天又要下雪,有约糁子面的么?
(作者简介:陈启,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陕西中考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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