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荐】滕建国：【乡情乡人续集之孔二爷】（二）
乡情乡人续集之孔二爷
文/滕建国
寒风呼啸着打着卷儿，吹落一地的枯叶。妈妈从老家打来电话：孔二爷死了。
孔二爷死了？我的脑海中瞬间升腾起一个鲜活的人影：孔二爷约莫九十岁的光景，一生无妻氏儿女，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打我记事时起，他就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胡子老长老长的，穿衣服不分季节，春天穿秋衣夏天穿棉袄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稀奇。一年四季，一双拖鞋走到哪儿，哪儿便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爱抽喇叭筒的大烟，人一笑，那一排黄牙便倏地冒了出来。让人见了，既好笑又可怕！
听大人们说，孔二爷年轻时侯英俊潇洒。当过兵，见过世面，还娶了一房湖北鹤丰来的美女做老婆。1946年的某个秋天，贤淑善良的鹤丰美女突发心肌梗塞猝然死去。从此，孔二爷大病了一场。好转后，整个人就变了模样。从此不修边幅，穿衣服也不再区分季节。
我们小时候读的小学在万坪镇政府后面，说是小学，不如说是一排砖木结构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那时候，孔二爷就天天混迹在学生队伍里，或打球，或跑步，或做游戏。老师们也不敢管他，只是私下里告诫同学们，这人是个疯子千万别惹他。于是，所有的学生远远看见他来便躲了起来。
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侯，整个万坪只有氮肥厂有一台木箱结构的黑白电视机。我记得，夜晚吃罢晚饭看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是《济公传》。电视机摆放在氮肥厂厂部门口的传达室，周围黑压压一片全是前来看电视的人影，孔二爷也在其中。
记得《济公传》里有一句歌词：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第二天，孔二爷就穿了一身袈裟，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边走边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那打扮，那声音，活脱脱一个当代版济公。同学们都被逗笑了，楼道边有老师走过，见状便一脸严肃地警告：不许笑，不许惹疯子。于是乎，同学们再也不敢笑，一溜烟跑散开躲进教室。
济公是同学们或者大人们给孔二爷取的第一个绰号。孔二爷第二个绰号是：霍元甲。
读三年级的时候，电视剧《霍元甲》在全国热播。有天早上，体育老师彭振正在教我们学练群体拳。路过的孔二爷见状也走了过来，一边挥舞拳脚虎虎生风，一边高声大叫：霍元甲霍师父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比划着拳脚要和彭振老师比武。彭老师无奈，只好连声求饶，说霍师父神功盖世，是个大英雄。孔二爷这才放过彭老师，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世人都说，孔二爷不正常。
可就是这样一个众人眼中的疯子也有正常的时候。
那是1986年的秋天，一个秋阳暖照的下午。万坪大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突然一声尖叫传来：不好了，快救人，有人从桥上掉下去了。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女孩从桥墩上不小心掉了下去。在场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觑。这时侯又一个身影从桥上跃了下去，几个跟斗，稳稳地接住即将坠河的小女孩，平安落地。一众人等无不惊鄂之余连声叫“好”！稍顷，人群中又响起一声似惊疑又似点赞的声音：快看快看，救人的居然是疯子孔二爷呢！想不到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孔二爷居然这会儿清醒了去救人，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这时，人群中有人随声附合：孔二爷是装癫的，他年轻时当过特种兵，在朝鲜战场上杀死过好几百美国鬼子，立过大功的人，是有两下子的呢！(湘西地方方言，意思是厉害人！)
从哪时起，古镇万坪人对于孔二爷不再是嘲讽讥笑看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地敬重佩服。我也是。
参加工作后，我每次回去只要看见孔二爷，我都会敬烟给钱。最初几年是伍元拾元地给，到后来是至少一次给一百元。在我眼里，他是故乡的英雄，在我心里，他是故乡某种精神的象征！今年夏天，我送堂兄滕致的儿子滕伟从北京回永顺一中读书，顺路回万坪遇见孔二爷，还给过他二百元。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概莫能外。能留下一点什么给后人做为某种启迪，也就不枉人间走一回了。就这点来说，孔二爷胜过故乡万坪许多自以为是的人！
孔二爷走了，一生赤裸而来两袖清风而去。没有人为他举行葬礼，甚至没有人为他送行，但我想，他是死得其所！
木棉花开，漫天飞絮留下一地纯白。做人，就当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不求万古留芳，但愿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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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滕建国，苗族，祖籍湖南麻阳高村。现居长沙，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一级作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一级画家，正厅级副秘书长。著有画集一部，长篇章回小说一部，先后在国家级文学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六百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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