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拥有你

一进入8月13日,我们手机行程卡上的星号就不见了——从7月30日入广东境以来,刚好满了14天。

豹子爸一早填报大串信息,为四个人都申请到了“回港易”的绿码;到了关口又填报另外一个系统的大串信息,四个人又有了黑码傍身。再加上我们已完成了全程疫苗接种,且于昨日一早检测了核酸,粤康码上正显示着漂亮的紫色字样“48小时核酸阴性”——这下十分顺畅了,不过半小时,我们已站在香港的土地上,望着眼前的大片空荡荡,百感交集。

等我们终于站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是千感交集。

阔别382天的家,我们回来了!它又脏、又乱、又霉,又小,冰箱坏了有点儿臭,主卧空调坏了有点儿热,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记不得了,绝大部分调味品和零食都过期了,奇形异状的小虫子也出来溜达……

可是,完全没有嫌弃和挑剔的想法,四个人立刻投入了战斗,竟然忘记了吃午饭。

豹子在收拾鞋子。“啊,这双鞋子我最喜欢啦!……可惜太小了……”“这双鞋子是我的吗?我怎么不记得?”孩子在一年之间可以长大多少?丢掉的一大篮鞋子是种证明。

小狮子擦冰箱。任何一点儿污渍也不放过,踩着凳子才够得着,跳下凳子才能洗抹布,他跳上跳下,兴致勃勃。

小豹子又去擦玻璃。小狮子帮忙一趟趟丢垃圾,然后逐个房间吸尘。两个孩子整理玩具,给自己的上下铺小床铺床……

孩子们忙得那么欢快那么带劲儿,时而映入眼帘的一个玩具一支笔,总是令他们惊叫起来,喜不自胜的样子。

豹子爸清理空调,我则是从厨房、洗手间一个个区域入手。那些锈迹、晒痕、颜色性状气味发生着的改变,让我回望时间走过的背影——时间它结结实实迈出一步又一步,一点儿情面也不讲;然而无论如何蒙尘被污,那扇沉重木门后面的方寸之地,它苦守着,等我们回来。

对于过惯租房生活的我,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一寸寸收复失地、清洁屋子的过程,也是一分分重新认识、再度拥有的过程。

想起怎样跟设计师谈关于书柜的设想,想起音响进门那一天的天气。想起好朋友来家里玩时我们在楼下自己弄烧烤的狼狈,想起每天送上学接放学时光线的变化。想起小方桌旁小方凳,夫妻俩小酌一杯时,小阳台暗送一缕清风。想起儿童房陪睡觉,摸着小手小脚,黑暗里听豹子狮子叽叽咕咕说话。

……

我忽然抬头说:“除非我们实在实在没钱了,否则就不要卖掉这个房子,好不好?”他正站在梯子上光着膀子挥汗如雨,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温声说:“好,不卖。”

实在累了,四个人都扑通扑通跳到水里去。

楼下的泳池不大,只是一个毫无修饰的长方形而已。可是它就在楼下,便远胜其他了。

清凉的水包裹着承托着身体,整个泳池只有七个人。我将手臂腿脚舒展到尽可能大,游得毫无进取之心,倒像是一头沉思中的鲸鱼。

鲸鱼在蓝色的水里转悠,看狮子助跑之后跳水溅起巨大的水花,看豹子自在地仰浮在水面上望天,身边水波涌动,豹子爸像只大海豹,游得忘乎所以……

两年前的夏天,我们每天搬一点儿东西过来,每次打扫安置一番之后,必定来游个痛快。游到累扁了、饿惨了,浴巾一披冲回家里,唱着歌冲凉,再去楼下小店大吃一顿。

那样的日子,搬家也不觉得累,打扫屋子也不觉得苦。

现在也是。

(文中所有插图均为豹子狮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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