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创作手法之赋、比、兴(1)
形象思维是艺术创作的共同规律和思维特征;艺术夸张是诗歌的艺术特色;含蓄蕴藉则是中国诗歌的传统特点。要体现这些特征、特色、特点,都离不开诗歌艺术的创作手法。毛主席在“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象散文那样直说”之后,紧接着就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这是对中国诗歌传统创作手法的集中和概括。
比、兴创作手法,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我国第一部诗歌集成《诗经》的《大序》中说:“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其中的《风》、《雅》、《颂》是诗经的组成部分。《风》有十五国风,大部分是民间诗歌;《雅》有《大雅》、《小雅》,是“言王政所由废兴”的作品;《颂》有《周颂》、《鲁颂》、《商颂》,是赞美王德、祭祀用的乐歌。赋、比、兴则是表现诗歌内容的方法。西汉经学大师郑玄说:“比”是“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是“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也就说,“比”、“兴”是古代人民群众用来讽刺和赞美时事的。这种刺美不是直话直说,而是绕着弯儿来,采用委婉类比的方法唱出来的。其后历代对赋、比、兴、又有多种解释。南宋朱熹在《诗集传》中是这样解释的:“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此后对此解释虽不尽一致,但大多数学者、诗人都采朱说。
比,包括比喻和比拟。
比喻,是将两种以上的事物联系起来,用其中一种事物去说明或描写另一种事物,使它更鲜明、更生动,更好地抒发作者的思想感情。例如,毛主席《长征》诗中的“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意思是:在红军的眼里,绵延不绝的五岭,就像微波细浪轻轻翻腾,气势雄伟的乌蒙,就像小小泥丸滚动。经这么一比,就把“红军不怕远征难”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非常形象、非常生动地烘托出来了,并表达了作者战略上藐视困难的“若等闲”的气概。
比喻中要说明或描写的事物叫本体,用来比方的那个事物叫喻体。例如,上述诗句中的“五岭”、“乌蒙”是本体,“细浪”、“泥丸”是喻体。
宋人对比喻的分类多达十类,后人一般归并为四类。即明喻、暗喻、借喻、博喻。
明喻:本体和喻体一并托出,一般在两者之间加上“如"”、“似”"“若"”或“犹如”、“恰似”、“仿佛”等字眼。例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李贺《马诗》其五)“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咏柳》)毛泽东诗词中的"“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如梦令·元旦》)“横扫千军如卷席”(《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忆秦娥·娄山关》)等都属明喻。
暗喻:又称隐喻。这种比喻,一般也要求本体和喻体同时出现,不同于明喻的是不用“如”、“似”等明显的比喻字眼,而是用其他谓词或状词。暗喻较明喻更进一层,它突出本体或喻体的某种特征,比喻得更传神,更生动。例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李白《赠汪伦》)突出喻体“桃花潭水”千尺之深的特征,来夸张本体“汪伦送我情”。“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杜甫《漫兴》其七)以喻体白毡形容本体杨花的厚而密;以喻体青钱形容本体荷叶小而多。“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过零汀洋》)以喻体风飘絮突出本体山河破碎之飘摇不定;以喻体雨打萍突出本体身世沉浮之灾难密集。上述毛主席的“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也是暗喻。
借喻:本体不用出现,直接用喻体来代表本体。它比暗喻更深一层,本体和喻体溶合在一起了,喻体直接代表本体。例如骆宾王的《秋日送尹大赴京》:“竹叶离樽满,桃花别路长。”其中的“竹叶”喻酒,“桃花”喻马。杜甫的《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其中的“新松”喻善,“恶竹”喻恶,借以抒发诗人对人事的爱憎。白居易的《放言》其一:“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用“草萤"”似火非火、“荷露”似珠非珠借喻朝庭中的当权派,揭露他们“两面派”的面目。王安石的《木末》:“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其中“白雪”喻丝,“黄云”喻麦。前面提到的李贺诗中所用的代词——剑叫“玉龙”、酒叫“琥珀”、日叫“苍圆”、春草叫“寒绿"”、秋花叫“冷红”等,亦属借喻。毛主席的《七律·冬云》:“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这里的"“英雄”、"“豪杰”借喻中国和世界革命人民。“虎豹”、“熊罴”借喻所谓“帝、修、反”。鲁迅《报载患脑膜炎戏作》“横眉岂夺蛾眉冶,不料仍违众女心。”这里的“横眉”是鲁迅指自己,他的《无题》中不是有“横眉冷对千夫指”吗?“蛾眉”则借喻当时忌恨他的帮闲文人,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中不是有“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吗?至于“众女”,不言自明,是指那些“蛾眉”。借喻二体合一,本体与喻体的关系应该是人们比较容易了解的,或者从诗词的前后句的联系中,从典故、文献的联想中,能够琢磨出来,不宜搞得晦涩难解。
博喻:用多种事物同时比喻一个事物。例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的一段: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十四句中用了十种声态作比喻,不仅展现了千变万化的音乐形象,而且暗示了琵琶女起伏回荡的心潮。苏轼的《百步洪》中有四句: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
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
四句诗连用七个比喻,一个比喻即一个场景,将船行疾水的惊骇冲泻之状生动地描绘出来。诗的后半部,说生命的消逝,意念的转易,世变的反复,更甚于此,以强化作者对人生的慨叹。又如乔吉《水仙子》(重观瀑布):
冰丝带雨悬宵汉,几千年晒未干。华露凉人怯衣单。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作者以冰丝、华露、白虹、玉龙、晴雪的五种动态形象,比喻瀑布。
前面举的毛主席的《十六字令三首》,用了五个比喻描绘山的雄伟形态,亦属于博喻。博喻必须注意喻体新鲜、生动,还要服从内容的需要,不可为比而比、人工堆砌。
比拟与比喻相似,但也有所不同。作者为了把景物写得生动形象,把感情抒发得淋漓尽致,常将甲物当作乙物来描写,这就是比拟。例如,王维《书事》:“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其中“欲上”二字,给“苍苔色”以生命,把它当作会飞跃的动物来描写了,突出了地碧苔青的景色,表达了诗人欣喜的心情和新奇的感受。李白的《送友人》,借用《诗经·车攻》中的“萧萧马鸣”,组成“挥手从兹去,萧萧班马鸣。”“班马”,离群之马也。一个“班”字,把两人临别时各奔东西,马儿也萧萧长鸣,似有无限深情。马犹如此,人何以堪!杜甫的《春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里把花与鸟都拟人化了,感时恨别,花也溅泪,鸟也惊心,可见诗人离伤之情多么深重!郎士元《柏林寺南望》:“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西南四五峰。”这里的一个“画”字,就把“云”拟人化了,似乎本无山峰,是云即兴画出来的,表达出了诗人惊奇、愉悦之情。
比喻和比拟所不同的是,比喻一般要出现喻体,或者本体与喻体相融合,比拟则不出现本体,而是以喻体的某种形象特征、动作特征来描写本体。有物拟人、静物拟动物、甲物拟乙物等等。从修辞角度看,比拟较比喻对事物描写的深度更进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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