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物志:夜戏戏
已经下了好几天雨了。
懒得出去吃饭,寻思着桌上的压缩饼干。
那是曾经带往西藏路上吃的。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旅行包里。
望着窗外的雾雨蒙蒙。
也没什么好叹气的。
中午趁雨小的时候徒步了五公里。
杨郎村那条靠近国道的包子铺。馒头铺。
门口的炉子依旧是热气怒放着。
和雨一起安安静静着。
习惯了安静。
也就喜欢上了安静。
安静里读《癌症楼》《在路上》。
从村委会图书室借的书。颇有些意外。
雨是有些大了。
看着书,偶尔盯着那块未拆封的压缩饼干发愣。
就接到郭利的电话。
来三河村吃面看戏。他说。
很快,他和宁大的几位工作队老师就开车来接我了。
戏院在三河村八大队队长家对面的院子。
大伙先到队长家吃饸饹面。免费,管饱。
吃的人很多。男人得两碗。
我去厨房里看。
几个媳妇子在忙着洗碗。
一锅锅的做鲜红鲜红的辣油羊肉臊子。
见我拍照笑得有点不会干活了。
用饸饹床子压面是个力气活。
一个小伙和一个媳妇子合力把面压到锅里。
拍照时那听见小伙气喘喘的不如媳妇子平静。
屋子里还在吃面。
拉板胡的。二胡的。扬琴的。司鼓的。打板子的。
一个个吃的稀里哗啦。
我到队长家对面张少云家。这名字怎么很熟悉。
哦,小时候课本里的英雄邱少云。
雨一会大一会小。
院子里好多人。
外面有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
手里拎着马扎早早就来了。
吃完面的乐队成员们在屋子里调试乐器。
屋子不大。没有吊顶。
摆了个长桌子。准备放点水果什么的。
后来又搬走了。
来看戏的人渐渐多了。
有好多隔着窗子往屋子里瞅。
好多村民叼着烟进进出出。
大家都挺高兴的。
见面寒暄。不停递烟。
这是村民们社交礼仪的一个不可缺的细节。
那叼烟的方式也让我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叼烟的样子。感觉很牛逼的。
戏马上就开始了。
主持人拿了张纸,很认真的拿着话筒上台。
他对着纸念,请宁夏大学王领导书记讲话。
王领导是宁夏大学扶贫工作队的队长。
不好意思的王领导讲了几句。
大家就呱唧呱唧。戏就开始了。
戏是秦腔。
一个中年男人上场。三十七八的样子。
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紧张。不敢看面前的人。
后来放开了,就忘记了一切,手掐着腰,吼起来了。
唱的是什么,我不太懂方言。
接着是一个女戏迷,从固原市来的,比前面一个要大方,出嗓就赢得大家的喝彩。
然后又是一个男人,大概快五十,一上来就不管别的,唱的很投入,闭着眼睛。
再上来的女子,也是城里来的,嗓子一亮,我听的有点像咱妹子候艳的意思。
村民们一个个上了,我找那个主持人,想看看他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拿来一看,都是名字。城里来的戏迷名字,还有村民的名字。除了这,啥都没有。
只好到旁边屋子找几个人问。进来炕上坐着好几个女子,原来都是村民,打算一会唱呢。
问也不吭气。只好问村长。队长。还有张少云。
一会,拉板胡的进来。到处找钳子,说弦子崩了一根。
我把手伸到炉子上烤着,问着心不在焉的张少云。
过会才发现炉子没有生的。
屋子里热。是旁边的床上放 了电褥子。
我问张少云今晚村民们唱的啥。
《思贤册》《大登殿》《杀庙》《斩秦英》……有的折子戏,张少云也不清楚,就问,那个谁唱的是啥?《断桥》!一个女子突然来了一句。
院子里突然有点静下来。雨哗哗地下着。
没等片刻,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来,嘡嘡嘡的锣声密集起来,二胡咿呀呀的,悲切一会突然激越起来,又一个村民上场吼了起来。
不经意发现,今晚唱起秦腔的村民都是个子高高大大的,眉宇之间透出一阵英武之气。
这里曾是少数民族戎的聚居地,更是秦汉大朝的曾经中枢。
杨家将也曾在此驻军。
或许这就是传续吧。
于是在一波波的秦腔吼声中,和宁大的老师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小时候看戏,对俺们都是过节,我和老爹拿着小板凳到大队部。
那时放电影都是好职业。
我则想起周作人在自传里说他曾经坐着小船去看戏。
可是他好像没说去看什么戏,只在写夜和船在悠悠然的。
或许还有月亮和梦。
我真的是忘记了。
耳里传进的是一阵阵高亢的秦腔折子戏。
就像诗人海子写秦腔,
“那秦腔,那唢呐
象谷地里乍起的风
想起了从前……
人间的道理
父母的道理
使我们无端地想哭”
还有这首《中国乐器》
“锣鼓声
锵锵
音乐的墙壁上所有的影子集合
去寻找一个人
一个善良的主人
锵锵
去寻找中国老百姓
泪水锵锵
中国器乐用泪水寻找中国老百姓
秦腔
今夜的闪电
一条条
跳入我怀中,跳入河中 ”
而村民们不会知道这些。雨中,他们的戏依然继续。那张纸上的名字一个个崩出来,站在简陋的不是舞台的舞台上,他们或许入戏,或许是戏。戏,真的是生活了,今夜,我们都是戏的生活,生活的戏,而明天继续来临,我们又进入又一场戏中,这戏,无比真实,鲜活,以及清晰。
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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