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树谖:旋黄旋割,胀包豆角
旋黄旋割,胀包豆角
雷树谖
“旋黄旋割”是一种鸟的叫声,也是它的名字。《山海经》里很多鸟兽都是“其鸣自叫”,唐诗里也说“禽言常自呼”:根据叫声给鸟兽命名,自古已然。
旋黄旋割,意思是(麦)一边黄一边割。旋,吾乡方言常说,表示两个动作同时进行,如旋走旋唱,旋做旋吃。唐诗里写酒宴,也说“旋看歌舞旋传杯”。吾乡把“旋”读如“算”,所以很多人把这个字写成“算”,其实“算”字并没有这个意思。渭南、商州则把蒜、算等字读如“旋”,可以看作一个反例。
老人说,以前有两口子,到了割麦天,旁人都是黄一坨割一坨。这家男的总说不着急,等麦都黄了再割。“蚕老一时,麦黄一晌”,后来麦都黄透了,一搭镰,麦颗儿就掉到土里。两人被饿死,变成鸟,一到麦黄时候就不停地叫,提醒人们“旋黄旋割”。
立夏前后(最早在公历四月初),“旋黄旋割”就来了,白天黑里都能听见它的叫声。我前两年才知道它的学名,叫四声杜鹃。人常说的布谷、杜宇,则是大杜鹃,我们那里也有,但少人关注。
吾乡还有一句农谚:旋黄旋割,胀包儿豆角(jue)。意思是“旋黄旋割”来的时候,豌豆颗粒长圆,可以吃嫩豆角了。我小时候有一支童谣说:
羞,羞,把脸抠,
抠成渠渠儿种豌豆。
今年不收明年收,
明年叫贼偷。
我妈说,生产队的时候,把豌豆跟麦混种,叫“豌豆麦”。那时候吃不饱饭,他们经常偷豆角吃。我在网上看到一支生产队时代的民谣,说社员偷队里的粮食:
偷一手,吃一口。
偷一碗,灌磨眼。
偷一斗,红旗手。
偷一石,当模范。
偷一火车皮,北京去见☆主席。
再去问我爸,我爸却说:那时候队里都要安排人看庄稼,社员根本不敢偷,也偷不成。
收豌豆麦不叫“割”,叫“搂豌豆麦”。豌豆跟麦一块儿拉回去,在场里一碾,分给社员。社员把豌豆挑出来,再交给队里。队里拿豌豆磨粉面子,做粉条,主要还是喂牛,这是上好的饲料。农村人说:
人吃豌豆没有劲,给牛说,牛不信。
我没见过麦地里种豌豆,但小时候常见一种野豌豆,吾乡叫“挠”豆子,豆角不到一寸长。我们吃掉豆颗儿,把豆角壳子掐头去尾,噙在嘴里当“咪”(哨子)吹。前一阵儿跟王向力兄说起这个,他说,野豌豆就是古书里说的薇。这个真是没想到。《诗经》里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又说“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史记》里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读书人天天念诵薇,农家子年年采食野豌豆,但能把这俩名字联系起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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