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何遂忠 /乳名
乳 名
何遂忠(四川攀枝花)
我的乳名土得掉渣,羞于示人。
我本姓何,幼小体弱多病,按乡俗拜谢彭家,加之乡音儿化音颇多,得乳名彭娃儿。一如樱桃说樱桃儿,仿佛就晶莹甘甜。
自然,母亲唤我的乳名最多。以致完婚还家,母亲仍呼乳名,遭妻打趣多年。
故乡,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地名多以坡、沟、岩后缀,比如桃儿坡,比如烧房沟,比如鹰嘴岩。食物玉米主打,米类的细粮特精贵。累了母亲,也苦了母亲。
母亲常对父亲抱怨说,这是金山、银山哎,非要把家安在这里!父亲无言。因母亲在良田美景,蛙声一片的环境长大,自然,埋怨底气十足。
故乡于我的记忆,是母亲充满期待和希望的映山映水的乳名呼唤。
乳名的初始记忆从喊魂开始。幼小,胆就小,怕这怕那,加之病多,在故乡就有丢魂一说。丢了就得找,就得喊。母亲往往戴月荷锄归时,我常常已瞌睡连天。这时,母亲手持红线缠绕的鸡蛋,将我摇醒牵到四合院的龙门口,长声吆吆地喊:“彭娃儿哎——丢了的魂回来没有?”我得睡眼惺忪地应答:“回来了!”在母子一喊一答的过程中,于是乎魂就回归了,我也就渐渐长大了。当我向儿子说起童年这事,儿子说,奶奶与你有点搞笑喔!而在那时,母子却虔诚而充满敬意。
母亲识字不多,但崇尚、敬畏文化,重子女教化,常于言说事情中细声漫语地渗透为人处世的理念。少年时,凡是读的书和习字本是不能当引火烧灶的。母亲总威胁说:烧嘛,要瞎眼的!长大后略知,古人销毁废旧书本是要到专事处理废旧读物的塔焚烧,这叫惜字。母亲也惜字呢。煮饭,母亲叫我烧火,我以为多向灶孔放垒柴,火就大,饭也就熟得快。往往事与愿违。这时母亲就会说:“彭娃儿哎……火要空心,人要实心”。于是,母亲退出不少柴火,灶火反而更大、更旺了。读书了,方知氧助火威使然。当灶里一根独柴幽幽的似燃非燃时,“独柴不好烧,独儿不好教。该加柴了。”又在我耳边响起。言下之意你是长子,又是独儿,你要懂事,你要成器。母亲教子,不敢与岳飞母亲相提并论,但作为天下母亲对子女成人成才的尊尊教诲、殷殷寄托,培育做事先做人的核心价值观,让我倍感母亲的伟大。
溽热的夏天,太阳落山,四合院方正的大天井里,收完晒垫里凉晒的谷物后,母亲与我们早早的吃完晚饭,月上树梢时,我们就躺在晒垫里看月亮,数星星。这时的儿歌、谚语、歇后语常挂在母亲的嘴上,成为孩提时自然生态、四季常识的启蒙。如是满月,母亲当会指说月亮上有人在砍树,我就会用眼直直地看,仿佛真有人用板斧在砍树,而且还总也砍不倒。如是七夕,母亲会说,一年一度的牛郎织女鹊桥会后,明早喜鹊头顶会光秃秃的,因为羽毛被牛郎织女踩掉了。没求证过,不得而知。每当说起这些趣事,母亲总是把我的乳名挂在嘴边。现在想来,其实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也许这就是母亲对子女心智的培养、爱的启蒙吧。
清辉的月亮、闲淡宁静的日子,乳名之于我,是盈满的、绵绵久长的母爱,是我一生的美好回忆。
多年后,母亲不幸身患骨癌,膝盖以下痛如刀割。到落气之时,仍呼唤我的乳名!
这时,我的乳名之于我的母亲,犹如落水之人抓的稻草!
我惭愧享用。
作者简介:
何遂忠,就职四川攀枝花市攀煤公司花山煤矿,有作品刊发《西南作家》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