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小说】贺兆明/民间记忆——父亲的袍哥经历
民间记忆——父亲的袍哥经历
贺兆明(四川)
“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这句霸气的言子是上世纪90年代收视率极高的电视剧《傻儿师长》中主角樊傻儿的口头禅。艺术形象的原形范绍增既是军阀也是一个真资格的袍哥。
电视剧的热播唤回了老一辈人对袍哥的记忆,同时也让1949年后出生的人们对这个团体有了一点模糊的认识和兴趣。袍哥是对“清朝至民国年间以四川为主要活动区域的一种帮会组织及其成员的统称,也是哥老会在四川的俗称”①。直白地说,袍哥就是清末民国年间底层大众于乱世之中抱团取暖相互帮忙的民间团体,袍哥的兴起、流变、灭亡贯穿了多灾多难的中国近代史。袍哥从清末的秘密社团演变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已成为一个会员众多复杂,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帮会组织,其成员在中国近代的历史舞台上曾扮演了多种角色。袍哥中的一些龙头老大不仅具有江湖传奇的个人经历,也曾组织兄弟伙们参与了很多影响历史进程的事件,如轰轰烈烈的四川保路运动和辛亥革命!袍哥文化深刻地影响了老四川人(特别是今天的重庆地区)的集体性格,“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这句话至今仍常常从重庆人嘴里脱口而出,这句话集中体现了重庆人做人做事一诺千金,义气干云,行动果决的豪爽性格!
我的父亲在青年时代迫于生计也曾加入袍哥组织。因特定的原因,80年代之前他只字没给儿女们提起过这段传奇往事,及暮年,他偶尔在茶余饭后摆些老龙门阵,我才知道他老人家居然也嗨过袍哥。老爷子的这些回忆虽然零零星星,但仍多侧面地显示了在那个山河破碎,国运飘摇的年代老川东地区复杂的社会生态和中国底层民众生存的千辛万苦。
抗战爆发前父亲正在南昌一所机械专科学校读书。“七.七事变”后不久,父亲所在学校高年级学生集体参军奔赴抗日战场,他被分配到安庆前线机场当机械师。“松沪会战”后,国军前进机场战机几乎损毁殆尽,安庆机场地勤人员又入川进驻梁山机场。梁山机场即今天重庆市的梁平机场,抗战期间它是距离日军前线最近的机场,曰军在对重庆进行大轰炸的同时对梁山机场也进行了疯狂的轰炸。在一次日军偷袭机场时他为辅助战机起飞没及时跑进防空洞,被日机投下的炸弹震伤,导致听力严重受损。对一个战机维修师而言,听力不好就等于费了一半武功,父亲无奈只能在机场干干一般的后勤工作了。1944年,父亲不愿继续留在机场无所事事,离开国军前去投靠他7年前从安庆辗转而来秀山某中学教书的幺叔。一介穷书生的幺叔也无本事为父亲谋个什么美差事,遂拿出他省吃俭用的一笔小钱,让父亲沿乌江及长江一线做点小本生意,熬过战乱年代。
常言道,江湖险恶,那个年代,一个外乡人要在官商勾结、土匪横行,帮派林立的老川东行商谋生几乎是举步维艰。做了几单鸡飞蛋打的赔本生意后,父亲听从一个朋友“袍哥能结万人缘”的劝告,在彭水经当地袍哥五哥的引见加入了袍哥组织。据父亲回忆说,加入仪式其实很简单,五哥把当地袍哥的舵把子及地位较高的袍哥人物请到一家茶馆,父亲依次给他们行了大礼,缴纳了底金②,又请一干人到县城顶尖酒楼嗨皮了一顿。酒足饭饱后,舵把子拍着父亲的肩膀,向在场的人员宣布:“这个老弟是个落教③的兄弟,从今后就是咱袍哥人家了,今后他有啥子麻烦我们都要给他扎起④,与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其实袍哥发展到后期其组织结构也是蛮复杂的,各个堂口⑤的规距名目繁多,加入仪式也有很多讲究。从父亲的叙述看,他当时充其量算是成了清水袍哥的入会成员。虽然刚拜了码头,地位不高,但父亲在其后的江湖生涯中着实感受到了组织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袍哥所言:“千里不要柴和米,万里不要点灯油,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是空口白说的。
父亲当年做的生意是从乌江沿岸几个县收购苞谷运到涪陵卖给当地的坐商,他从坐商手里换取“渝票”(类似于现在的支票,如是,一则为了安全,二来可以赚点利息),拿到“渝票”后又溯江而上到重庆换现购买布匹、烟絲卖到乌江沿岸各县。这一系列倒买倒卖的来回捣腾,依靠的就是长江黄金水道和险象环生的乌江航运。
从贵州山奔腾而出的乌江经老川东的酉阳、彭水武隆后在涪陵汇入长江。乌江以江水湍急,滩多谷狭闻名于世。早年在乌江上行船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对船家来说最惊心动魄的就是过滩,无论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过滩时稍有不慎就会船翻人亡。当年酉阳境内的龚滩就是一个令船老大们谈之色变的鬼门关。
虽说龚滩是个鬼门关,但岸边的高坡上却无雨无阻地坐着个菩萨心肠的老人,他就是当地袍哥的舵把子王大爷(其实该老大姓什名谁我也记不清了,现而今网络段子但凡要涉及某个具体的姓名就用隔壁老王来指代,此处随俗,再说,舵把子叫王大爷才霸气)。王大爷坐在岸边的太师椅上,咕噜咕噜地吸着水烟,全神贯注地俯视着下面江滩上的过往船只,但凡木船千难万险顺利过滩,王大爷都会猛拍大腿,连声叫好!这时陪侍在他身旁雇船的商家也面露喜色,给王大爷连连拱手作揖,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托大爷洪福!”一边从长衫袖套里拿出几块大洋,恭恭敬敬地递到王大爷面前,请大爷笑纳。每当这时,王大爷爽朗的笑声就会久久地回荡在乌江两岸!王大爷凭什么收人家的钱?王大爷理直气壮收的是“操心费”!虽然有点奇葩,但有头有面的袍哥大爷决不是乘人之危,巧取豪夺人家的银子。船老板或商人给大爷送点“操心费”,实则有点类似当今的买车船险,因为如果风大浪急船翻货损,王大爷同样会视船只货物的受损情况给船老板或商家予以相应的补偿,这又类似于保险公司的理赔。与当下保险公司做派不同的是,王大爷的理赔决不拉稀摆带。
父亲刚做生意时也给王大爷送“操心费”的,当了袍哥后就不必每次过滩付费了,但逢年过节孝敬点上好烟絲,提几瓶好酒去也是必须的。多年后父亲提起这段往事还打趣地说:“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别出心裁的收费名目。”听罢父亲的叙说,我倒觉得王大爷如此劳神费力地收点“操心费”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他老人家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更可能是借此显示他在当地的威仪和袍哥的江湖义气而并非仅仅为了敛财。
地处长江与乌江交汇处的涪陵历来是一个车水马龙的商品集散地,当地的税务官员个个手黑心更黑,他们总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使出各种损招敲诈南来北往的商人。未入袍哥前,父亲每次遇上敲诈只能忍气吞声花钱买平安。在彭水给舵把子拜码头后不久,他贩买的烟絲在涪陵又被税务官扣了。父亲想验证一下袍哥组织是不是真资格的神通广大办事关火⑥,遂一方面与税务官假意讨价还价,拖延时间,一面差人到彭水向五哥求救。第二天五哥亲自带了一帮兄弟来了涪陵,把税务官请进了一家茶楼喝茶。据说税务官一开始并不买五哥的帐,五哥见这狗官油盐不进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遂不动声色地从衣兜里摸出两块银元高高举起后猛然拍向实木桌面,说声“后会有期”后起身拂袖而去,剩下那税务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硬生生嵌入桌面的银元。当晚,货物完壁归赵。
取出被扣的货物,父亲雇了一只小木船将烟草运往武隆,刚要靠码头,木船却被小火轮掀起的水浪打翻,他与船家奋力抢救,从水中捞起了几袋烟絲。打湿了的烟絲如何卖得出去?万般无奈,父亲只有求当地袍哥舵把子帮忙。父亲买了两瓶好酒、几包点心寻到舵把子办公的茶楼,向舵爷报了堂口,说了事情的缘由。舵把子听罢当即喊人将烟絲取来用大锅炒干,一边又吩咐几个小喽啰满城幺喝:抽水烟的兄弟伙都要去某茶楼买点刚运到的上好烟絲。不到一下午,几袋“水”烟絲就卖光了。得到如此关照,这趟生意总算没把老本赔光。
长江,乌江沿岸山高林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聚啸山林的各路土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无恶不做。原重庆某师范学院有个刘姓教授,当年在逃难途中就在老川东遭遇过土匪,那帮山贼不仅抢光了教授的散碎银子,还扒光了他的衣服,刘先生向土匪苦苦哀求道:“我是个读书人,求各位大爷给我留点斯文,给我留一层内衣嘛!”众匪一阵狂笑后觉得刘先生的要求不算过份,于是扔回一条内裤给他。为纪念这次大难不死的经历及斯文的胜利,刘教授颇为得意地把自已的名字改为“一层”,谐音“留一层”。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一戏改,多年后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文革爆发后,刘教授与学校其他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一样遭到红卫兵的批斗,老先生当年智斗土匪的故事广为人知,但这段经历不仅没有成为他少受折磨的挡箭牌反而成了他与土匪 沆瀣一气的铁证。红卫兵的逻辑是:土匪恶霸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渣渣的大坏蛋,凭什么要给你留一层?亲不亲,阶级分,你刘一层遇上土匪不仅没丢性命,土匪还大发善心给你留层内裤,就说明你与土匪本就是一个阶级的,还不老实交待你解放前与土匪勾结,欺压人民的罪行!面对红卫兵的这番无厘头,刘老啼笑皆非,百口莫辩,每次大呼冤枉的结果是招来一顿更猛烈的皮鞭抽打!插讲这个近乎黑色幽默的故事,是因为父亲当年在彭水也曾经历过与刘一层类似的劫难,且同样充满戏剧性。
时光倒流回去几十年,乌江沿岸各县交通之不便,老伯姓生存状态的贫穷落后,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是很难想象的。一次闲聊中,父亲曾详细描述过他当年在武隆,彭水一带乡镇客栈里投宿的情景:投宿这些鸡毛小店的多为小商小贩和肩挑背扛下脚力的挑夫。小店一般是个吊脚楼,一楼楼板下是往来商贩拴托货骡马的,吊脚楼第一层是前台、饭厅兼客房,挑夫一般就歇息在这一层,卧具就是一条长凳子。手里银子多点的商贩住楼上。傍晚,投宿的一干人就着干咸菜啃二个苞谷粑粑,稀哩呼噜喝完一碗红苕稀饭天已黑尽。没有电视可看、没有微信可玩、互不相识的人们也不可能坐起打成麻血战到底,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早点躺下做自已的发财美梦。老板也巴不得大伙赶快睡觉,他也省点灯油,客人的素饱嗝还没打完他就开始幺喝了:“楼上客楼下客,听我幺师办交涉,要屙屎有草纸,不要撕我的草席子,要屙尿有夜壶,不要在床上画地图。”而豪华房间里所谓的床就是楼地板上铺了一层干苞谷壳壳和干杂草混搭的“席梦思”。客人依次钻进草堆躺好后,老板喝声“落铺盖了!”从房顶应声而落的“铺盖”是什么东东?没见过的人打破老壳都猜不出,这个所谓的“铺盖”其实就是用晒干的嫩秧苗编织而成的草席。遇上冬季,老川东的山区寒风刺骨,苞谷壳壳和秧苗子不仅透风也不保暖,客官们只有和衣而卧,梁上是上串下跳的饥鼠,身下的干草堆里是臭虫跳骚的老巢,若非疲惫至极,少有人能安然入睡。
半夜,熟睡中的父亲及随行的伙计被人强行从一张摇摇欲坠的破床上拎了起来。这是1948年的秋天,地点是彭水县山区一座小庙的偏房。
父亲与伙计是进山来收新苞谷的,天黑时赶到了这座只有一个老和尚的小庙,给老和尚付了一应费用,吃了几碗苞谷饭后老和尚将他们引到了这个破烂的偏房,父亲从背包中拿出毛巾,准备去厨房打水洗洗脸,老和尚见状忙将他推回房内,自已急急慌慌去了厨房,一会端来一个装了半盆水的木盆,随后他又去厨房给他们端来两大碗凉水放在一张小破桌上,末了说声“施主早点歇了哈”,反身顺手将偏房门关上回他的禅房去了。父亲当时觉得老和尚的行为和神色有点怪怪的,但也未去想更多,俩人走了一天山路,困乏得很,胡乱洗了把脸,和衣倒在破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将父亲和伙计推到小庙的院中,借着火把光,父亲看到几个腰别盒子炮的大汉,晓得今天是遇到土匪了。老和尚也被抓了出来,此刻正低头默数着佛珠,父亲进山收粮的银元已被搜出,匪首正拿在手中把玩。不一会,从和尚禅房蹿出来一个小喽啰,给匪头子悄悄说了几黑话,匪头子脸一沉,突然将盒子炮掏出来,指着父亲和他伙计,命令小喽啰将二人衣服扒了!没待小土匪自已动手,父亲扯了一下伙计的衣服,两人慌忙将上衣外裤都脱了。山区的秋夜冷风刺骨,父亲和伙计冻得缩成一团,看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商贩在自已面前的可怜之状,再看了眼手里白花花的袁大头,兴许匪头子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盒子炮一挥,喊声:“回了!”众匪跟随着向庙门走去。一直埋头默数佛珠的老和尚听到众匪脚步声远去,如释重负般抬起头来,念了声:“阿弥陀佛”!
故事至此本也是平淡无奇,土匪打劫在四十年代的乌江沿岸的确就是家常便饭,峰回路转的情节是:老和尚的祷告话音未落,一个提着鬼头大刀举着火把的土匪又跨进了山门! 父亲见土匪手提大刀回来,心里暗叫不好,难不成土匪要杀人灭口? 未待想出脱身良计,却听小匪在问老和尚厨房在哪里,要喝碗凉水。老和尚一听这话,犹如惊雷在头顶炸响!慌忙给小匪说:“大爷你这歇着,我去给舀来!”言罢跌跌撞撞往厨房跑去,没成想这小匪加快脚步赶上和尚将其推在一边自己先进了房间,老和尚顿时如一滩烂泥瘫倒在石阶上。不一会儿,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狂笑声,这笑声又似一剂强心针打在和尚的心窝,他又猛跳起来嚎叫着往厨房冲去!父亲和伙计被整得稀里糊涂,也好奇地往厨房跑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情景令父亲猛然明白和尚昨夜为何如此殷勤了,土匪前襟口袋沉甸甸的,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把滴水的银元,老和尚一边哭喊着还我养老钱,一边去夺土匪手里的银元,父亲见状,急忙上前把老和尚抱住,使劲将他与土匪分离开来。他是怕打闹声将大股土匪引回来,到时不但老和尚的银元要不回一个,反而会招至土匪手起刀落要了三人性命!那个年代土匪砍几个人就如杀几只小鸡仔。
老和尚聪明反被聪明误,把几十年攒下的银元藏在水缸里,自以为土匪不会去厨房搜金银财宝,没想到有打着火把舀水的土匪上门,给了人家一个意外的惊喜。
土匪满载而归了,深山中的小庙回荡着老和尚撕心裂肺的哀嚎!两个与他萍水相逢,苟活于乱世的人与他遭遇相同,除了和他在秋风苦雨中相对而泣,夫复何言!
趁天色未亮,父亲与伙计冒雨狼狈不堪地奔山下彭水县城而去,黎明前找到了袍哥舵把子的家门,父亲给守门人报了切口⑦,舵把子披衣而起,见状后一面命家人赶快给他们熬苞谷稀饭喝,一面叫人拿了散碎银子去城里当铺换了两套合身的衣裤给他两人穿上。舵把子吱吱地吸着水烟,听罢父亲叙述完这一夜惊魂,长叹一声:“你娃命大,没丢了老壳,唉!这世道太乱了哦!”
世道的确乱套了!1948年底,北方战场隆隆的炮声中,国民党政权已是风雨飘摇!历史巨变的前夜,如蝼蚁般挣扎在这块苦难大地上的草民生活日益水深火热。彭水山区被劫后,对局势略有了解的父亲预感到国民政府快山穷水尽了,但对未来的中国将走向何方却茫然不知,他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快点挣笔数目可观的银子,回到北方的老家去——当年报国出乡关,颠沛流离万里路,硝烟烽火十年过,故乡父母安好否?抱着快挣钱多挣钱的想法,父亲倾其所有在乌江沿岸几个县收购了大量苞谷运到涪陵,脱手后拿了一大把“渝票”乘船前往重庆换现。由于信息的滞后,父亲当时对国民政府金融系统即将雪崩的危情并不全然了解,加上奸商与船老板构结的作祟,父亲这次破斧沉舟的赌博注定将惨败。换到“渝票”的当天,他乘坐的轮船开到长寿靠码头后就不动了,船老板的托辞是发动机坏了,结果轮船一直拖延至第二下午才到重庆,仅仅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父亲用真金白银换来的“渝票”已成废纸一堆——“金圆券”崩市了!
仅仅十几个小时,父亲五年来出生入死、历尽艰辛积累的财富换来的金圆券在市面上仅够买一双皮鞋。再苦再难,人生的路还要走下去,父亲以近乎自嘲的方式用一大堆金圆券买了双甩尖子皮鞋穿起!他自信年富力强,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东山再起!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随着金圆券无底线的贬值,山城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父亲或饥肠辘辘徘徊于山城大街小巷;或于凄风苦雨中伫立于朝天门码头看江水滔滔,望故乡渺邈!走投无路之际,山城一个汪姓袍哥招呼一帮兄弟伙向他伸出了援手,他们尽可能给父亲在朝天门码头找些打短工的活路维持生计。多年后父亲回忆说:那一年的冬天他经常和码头上的纤夫或棒棒们在江边于沙滩上支口锅,把海椒花椒熬了煮猪下水和菜叶子吃,那种吃法就是现而今已成重庆招牌美食的火锅!
1949年底,天翻地覆、改朝换代!新政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扫荡国军残兵败将的同时秋风扫落叶般收拾了旧时代留下的各种会道门势力,袍哥组织随之土崩瓦解!
父亲一生善良正直,性格豁达开朗,对同事朋友古道热肠,他总是尽其可能扶危济贫,帮助别人。我想他的这些品性既得益于早年所受的传统教育,也是他那段饱经沧桑的袍哥经历烙下的清晰印记。
大江东去,不舍昼夜,两岸波橘云诡的历史往事风吹云散。袍哥们风雨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如今在社会上已少有传闻,这篇杂驳的文章也算是为未来保留了一点点民间记忆!
注释:
1 摘引自刘延刚先生著《四川袍哥史稿》
②“底金”:类似于会费。
③“落教”:懂人情事故,按规矩办事。
④“扎起”:大力相助或袒护。
⑤“堂口”:四川袍哥分为五类“堂口”,即仁、义、礼、智、信。
⑥“关火”:能起决定作用。
⑦“切口”:袍哥暗语
作家简介:贺兆明,爱好文学,作品刊发《西南作家》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