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干河沟人物二题

 干河沟人物二题

石光举||贵州

懒鬼狗儿

狗儿是我们干河沟的一个年青人,在我们干河沟是懒出名的。在我们干河沟,狗儿读过中学,算得上是干河沟有点点文化的人。

狗儿读完书回干河沟那几年家境还算不错,狗儿娶了一位媳妇叫金边兰,大字不识一个,却勤快得很。金边兰从小出生穷人家,过门来自然乐呵呵的,勤快得像风车转,狗儿却任她泥一把水一把每天去苦去累,自己成天东家门出西家门进。后来有了两个孩子,家庭负担重如千钧,金边兰才开始后悔起来,说早知今日,当初不如嫁个“睁眼瞎”,哪个晓得这狗儿是个懒鬼靠不住。

狗儿有条信念叫“懒人有懒福,勤快人磨断肋巴骨”。狗儿一年四季在外东游西逛,从小在爹娘的疼护下没干过农活,提到干活就浑身不自在。有朋友到家里来,他会高兴得眉开眼笑,缠着人家好吃好喝一顿,走时又送人家回家与人家去耍。接触过一次、两次、三次,干河沟的勤快人都烦他。

金边兰上山干活,临走时说狗儿你好好看好猪食锅,我上山做活去,狗儿只是“嗯嗯嗯”用鼻答应。金边兰晚上收工回来火是熄的猪食是冷的,金边兰说狗儿我不是叫你看好猪食锅吗?狗儿大声武气说我是看好的,看得好好的,猪食锅还在火上架着,又没被人偷去。

金边兰受苦受累,狗儿却闲如猪狗,左邻右舍都巴不得金边兰远走高飞,叫狗儿当寡公丢人现眼,金边兰说我主要是可怜我那两个娃儿小得很,我下不了决心。

狗儿虽然已经成家立业多年,至今仍是个“无着落公司”,干河沟原来比他穷的人们都争先恐后摆脱贫困了,房屋宽宽的,腰包鼓鼓的,日子甜甜的。狗儿仍然住着爹娘当年分的老旧房,管理不过来越来越破烂。你要说狗儿日子过得紧,他还会自我安慰一番,说桃红一节,李红一节,酸梅子不红也打绛色,不信瞧瞧不信瞧瞧,老奶奶穿健美裤再过几年紧日子。

狗儿表面看起来懒,满脑子想的却是发财,有人劝他说“大富由命,小富由勤”,只要人勤快,再穷也会富起来。他总是听不进去说我底子薄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发不了财就不发,人生在世天天天,日月穿梭年年年,人一死了了了,埋进坟中完完完。

狗儿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伤透了脑筋,一个风清月白的夜里,趁着他出门闲逛的空空,金边兰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人贩子远走他乡,他回来时已人去屋空。狗儿从此喝酒没个节制,天天都在喝,时时都在醉,一喝醉满寨子就听到他像狗一样的哭闹。

乡长中午下到我们干河沟来检查扶贫工作,见狗儿蓬头脑垢醉倒在公路上,心里有些不快,我们干河沟村主任崔大牛如实汇报了情况后气才消。乡长与同事们下了车把狗儿抱到村公路旁边,乡长说狗儿啊别只顾喝闷酒了,打铁么本身硬,脱贫致富要靠自己,下一步我给你贷两千元小额扶贫贷款给你养猪养鸡好不?狗儿不说话只是摇头。乡长见他不满意,说既然养猪养鸡不行,我看养牛更好,要知道致富方法多的是。这回狗儿还是不说话,头摇得像电风扇似的。乡长顿时一头雾水,问你本来底子就薄,不靠养猪养鸡养牛靠什么,真是“酒壮英雄胆”,狗儿开口说话了,说养猪养鸡养牛有球的意思,我要当乡长,像你一样有吃、有穿、有酒喝、有小车坐。

乡长一听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你这狗日的狗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老子这乡长是你能当的,是全乡的人都随随便便能当的?你你你简直是糊不上墙的泥巴。

赌棍钱眼

钱眼说,我赌钱只是“小儿科”,我家老祖公钱袋赌钱才叫赌钱,一夜间房屋田地输得精光脸不红筋不胀;钱眼说,我赌钱不算缺德,我家老祖公钱袋那才叫缺德,输了钱还不起,连丈母娘也骗来给人家做婆娘。

钱袋当年输钱后还不了赌债,便对陈蜂儿说输没有钱还你,干脆我把我那丈母娘刘么姑骗来给你做婆娘,她老人家半老徐娘体态丰满,你一定中意。陈蜂儿说行嘛,老子孤家寡人一个,能得你的丈母娘焐脚,也不枉赌了一辈子钱。

钱袋牵着高头大马来到丈母娘刘么姑家,哄说女人王幺妹坐月子了,来接老人家去坐几天。刘么姑信以为真,头梳了又梳,镜子照了又照,边打扮边唱着歌儿。

太阳热辣辣的象火烧,干河沟两岸树上知了嚷个不停。

晌午时分,来到老者陈蜂儿家门前,钱袋叫刘么姑下马在赌友陈蜂儿家歇息,他牵马去喝水。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不见钱眼回来,刘么姑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陈蜂儿说好你个刘么姑,今天你走不成了,你已被钱袋输给我做婆娘喽!刘么姑如梦初醒放声大哭,破口大骂钱袋这挨千刀砍脑壳好缺德。

钱眼的老祖公钱袋从此就戒了赌,双膝跪在神龛面前赌咒发誓从他这辈起,下辈子孙要是谁人赌钱,个个不得好死。钱眼的爷爷钱眼的爹钱眼的叔叔们都为老祖公钱袋这突然举动震撼,发誓不当赌钱败家子。

谁知到了钱眼这一代,偏偏出了他这样一个赌棍,直把他爹他叔一行人气得“七窍生烟”,说真是报应报应啊!钱眼这人瘦筋筋干壳壳的,圆溜溜的小红豆雀眼睛一天总是在转在转,一门心思想到的就是赌钱。钱眼小时在校读书就爱推“十点半”或“扯马股”,赢得几块钱后就有了瘾,他加上赌技比别人高,每次赌钱总是赢的多输的少。

《赌钱歌》这民间小调是劝人戒赌警示歌,在我们干河沟大人娃儿都会唱。钱眼一唱《赌钱歌》,一个赌棍的原形就会暴露无遗。比如“二月里/菜花黄/爹妈骂我不在行/千行百样不想做/偏偏学个赌钱郎”,钱眼唱成“二月里/菜花黄/爹妈根本不识行/千行百样苦又累/那里能比赌钱郎”;又比如“九月里/九月九/赌钱之人像条狗/这家门前站一站/那家门上守一守”,钱眼又唱成“九月里/九月九/九月九/赌钱之人样样有/上街拿钱去割肉/下街拿钱去打酒”。唱《赌钱歌》的时候,钱眼那脑海里就有了上赌场的情景,拖声摇气把《赌钱歌》唱得有滋有味,像赢了钱样得意忘形。

钱眼的媳妇叫张腊妹,可怜一个好人,却因钱眼赌钱一事喝农药而死。

钱眼一次输了钱无钱还赌友李歪嘴,就约李歪嘴半夜三更进他家屋里来偷腊肉。张腊妹听到响动,叫钱眼快起来看看,好像有猫儿啃我们家腊肉。钱眼却把张腊妹抱得紧紧的,说一个婆娘别别别大惊小怪的,八成是猫儿又捉住了一只大耗子。

张腊妹第二天天亮上楼一看,房瓦开了一个天窗,腊肉早已不翼而飞,直气得她放声大哭。好在钱眼装模作样去请村干部来看了被盗现场,接着又到乡派出所报案,张腊妹心情才稍稍好转。

钱眼又一次输钱后仍然无钱还赌友王二胡,只好答应让媳妇张腊妹给王二胡睡一晚上。

钱眼那天晚上故意不在家歇,王二胡拿着钱眼给的房门钥匙轻轻开了门,一声不响就摸到张腊妹床边,揭开被子压在张腊妹的身上。张腊妹先头还以为是赌棍钱眼回来了,完事后打开手电筒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钱眼是王二胡,张腊妹终于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钱眼第二天中午才回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进屋一看,张腊妹一丝不挂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床单被子一片肮脏,枕头边放着一个小瓶瓶,满屋飘着农药气味。钱眼见此情景早已明白,可是悔之已晚,这回赌钱输大了。

钱眼把媳妇张腊妹安葬后,过了大约三个月,他单独把王二胡骗到家里来一顿酒灌醉,趁王二胡不防备,钱眼朝着王二胡背心一刀穿了个大窟窿,窟窿里血流如注屋子里像撒了满地红花。后来的后来,当钱眼被公安部门押回我们干河沟开公审公捕公判大会时,很多人才知道钱眼媳妇张腊妹自杀之谜。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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