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华 | 草堂情思

作者简介

张建华：1967年生于湖北咸宁。当过老师、文学杂志编辑。1998年辞职外出打工，现居四川成都。1986年在《文化周报》发表处女作，先后在《诗林》、《星星诗刊》、《文化周报》、《劳动周报》、《成都商报》、《武汉青年报》、《特区窗口报》、《九头鸟》、《未名作家》等发表诗歌、散文、小说50余万字。

草堂情思

细数历史中的那一个个伟大盛世，唐朝无疑是令人自豪的。

那个时代，人们所表现出来的富足带来的自信和满足，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历史中，无论哪个年代都无法与之比拟的。这个时代无愧于“开元盛世”或是“盛唐”的称号。

然而，当我的脚步流连在杜甫草堂面水的长廊和修竹掩映的通幽曲径之间，隔着雨帘把目光驻足在水珠洒满的新荷之上时，我一直都在思考：我们伟大的诗圣杜甫为什么就像这个时代的旁观者，他的生活和命运为什么总是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这样一个富足和繁盛的时代，这样辽阔的河山，为什么就只有成都才肯收留那缕落魄的诗魂？

面对着那曾经被秋风吹破的茅屋，我不知道我的文字怎样才能一步步走进这位老人的寂寞与艰辛。

盛唐是喧哗的，诗圣无疑是寂寞的。公元712年，唐玄宗登基的同时，诗圣杜甫降生在河南巩县。极具讽刺意味的是，李隆基的登基标志着“开元盛世”黄金时代的到来，一个喧哗、繁盛、甚至有些浮躁的时代的诞生，而杜甫的降生却注定了这位伟大的诗人在这样一个伟大的盛世一生将与寂寞与艰辛相伴。在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理想和抱负都淹没在了“安史之乱”的战火硝烟里，为了躲避战乱而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杜甫的青年时期，无疑也是快乐和幸福的。出生于“奉儒守官，未坠素业”之家，杜甫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文人一样，为博取功名而挤上了那条狭窄的仕途之道。杜甫觉得自己是有进入仕途的背景和根基的。远祖杜预是西晋名将，曾带兵消灭东吴，又曾注解《左传》；祖父杜审言则是初唐著名诗人，做过膳部员外郎、修文馆直学士；父亲杜闲，虽没有文名，但也官至县令。年轻的杜甫为了仕途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上，他漫游吴越，脚踏燕赵，并与诗仙李白相交，成为一生知己。只是和诗仙的豪放不羁相比，诗圣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选择了更多的隐忍。

杜甫的中年和晚年无疑是悲惨和寂寞的。公元747年，三十多岁的杜甫满怀豪情，兴致勃勃的前往长安。这一年，唐玄宗诏令天下：通一艺以上者到长安就选。杜甫以为机会到了，前往应试。然而奸相李林甫怕贤才入选威胁己位，竟然弄出个无一人及第的结果，并上表唐玄宗，祝贺“野无遗贤”。此时的唐玄宗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进取之心，整日沉迷于酒色，那被酒精和脂粉迷糊了的大脑根本没来得及想一想其中的蹊跷。就这样，可怜的杜甫莫名其妙的遭遇了人生的一次重大打击，接下来的十年里，他在长安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皆悲辛”的旅居生活。

也许杜甫还有进入仕途的机会，但被他自己给埋葬了。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他被任命为河西尉，但这个卑贱的、必须以直接欺压底层百姓为跳板的仕途通道，为杜甫不屑而直接关闭了。设想一下，如果杜甫能世故一些，或者是圆滑一些，他的政治前途一定会比他的好友高适坦荡，甚至比高适更加的飞黄腾达。

与其说杜甫骨子里不屈的性格让他在这个污浊不堪的仕途面前丧失了一次次的机会，不如说杜甫一开始求的根本就不是仕途而是一份心灵的安静。而这份安静直至他流落到了成都才算是暂时的以安置。

经历了诸多曲折的杜甫，怀着“天下贤才皆入蜀”的梦想，带领一家老小从甘肃同谷南迁至成都。成都这座包容的城市以其博大的胸怀收留了这缕一直落魄和流浪的诗魂，给了杜甫一生中最为安稳和平静的生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杜甫在朋友的帮助之下，于浣花溪边搭起了这座小小的草堂。从此，一缕诗魂落在“浣花溪水水西头”。

我一直认为，杜甫是一位爱国主义诗人，甚至不输陆游。无论是身处长安还是寓居成都，他都时刻表现出比所有人要多出一份对国家前途的警惕和担忧。“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是他对故国长安的眷恋，“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是他对这个国家的无限牵挂。即使是在他生命的终点，在那风雨飘摇的洞庭湖上，一叶扁舟再也载不动他苦难深重的一生，他在绝笔长诗《风疾舟中伏枕抒怀》中，依旧是对国家前途的忧心。

杜甫是我一直喜爱的诗人，中学的时候就学过《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翻阅杜甫的一生，我真的要感谢成都这样一个包容的城市，让我能在如此紧张繁复的城市生活中，时常来到这样一处幽静的去处，让自己的心灵得以净化。

当城市的灯火和霓虹此地升起的时候，我提笔写下了下面的诗句——

狼毫写就的家书

还来不及寄出

一阵秋风就吹破了寒风中的茅屋

你在怒号的秋风里分享艰难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是你向生活立下的借据

那一阵寒风

从盛唐的长安吹来

月光下，你临风而立

披散着如风的长发

衣袂飘飘

睁圆的怒目，眺望着长安的灯火

寒风吹破了草堂

吹不破盛唐的大厦

你弯腰拾起每一根茅草

每一根都是

无奈的叹息

这座埋藏着诗歌的园子里

寒风中的一声声咳嗽

都从盛唐的寂寞里穿过

每一声都是

浩然的正气

我沿着“万里桥西”

走过“百花潭北”

只愿能爬上你的草庐

做一根茅草

替你挡住秋风的怒号

和你一起看守归乡的日期

我也愿意做一只鸟儿

栖息在你的屋顶

用比秋风飞得更高的翅膀

替你看守心中破碎的山河

而我

只是你的诗稿中

来不及修改标点符号

和你一起怀念破碎的故土

2017年2月13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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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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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百花园》、《小说大世界》联合总编室

                2017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