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 | 外婆的童谣

作者简介

　　 了了，女，1971年生。少时不见聪颖，长大却又了了。偶尔多愁善感，大多没心没肺。

外婆的童谣

哄儿子的时候，总是信口说些童谣给他听，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被旁边的人听到了，总会很诧异地问我怎么会那些古老的童谣，被人一问，总会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是啊，自己怎么会这些童谣？而且确实是很古老很古老的童谣。童年的记忆慢慢苏醒，一个慈祥的老人缓缓地向我走来，我已看不清她的容颜，她轻轻地哼着童谣，可不就是我现在哄儿子的那些吗？

“小耗子儿，上谷穗儿，摔下来摔个没有气儿，大耗子哭，二耗子叫，两个蛤蟆来吊孝……”那样的童趣盎然，她身边那个“咯咯”直笑的小女孩可不就是童年的我吗？

“外婆？”我的心倏地一紧。原来是您呵。

我出生在风筝飞满天的三月三，在现在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季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到处是生机盎然，可我出生的年代早了点，那时物质还不是十分丰富，用外婆的话说，是青黄不接的饥谨，所谓的“三月三，没盘缠，豌豆秧子就宰蒜”。爸爸在军营，我又调皮了点，提早了一个多月就急不可耐地来到了。妈妈生我的时候，正是子夜，家里连个鸡蛋都没有，小脚的外婆，转了好几家，才借到四个鸡蛋，匆匆忙忙地送到医院，可怜年迈的外婆进了医院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妈妈的病房，提了四个荷包蛋挨门去问，也不知道提妈妈的名字，就是一句“我闺女在这生孩子，我回去做饭，回来就找不到哪个房间了”，也不知道问了几家，后来被妈妈听到，才算解脱了她。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妈妈大口大口地吃着荷包蛋，外婆心疼地直抹泪儿，却忘了自己跑了大半夜，早已是饥肠辘辘。长辈们把这往事告诉我的时候，一方面是感叹当年日子的拮据，一方面取笑我的“猴急”，说我为了赶个好日子（在传说里，三月三是王母娘娘的寿诞，是开蟠桃会的时候），把妈妈和外婆害得够呛。年幼的我什么也不懂，只会跟着大人傻乐。等到二十年过去，我怀抱着粉嘟嘟肉滚滚的儿子，感到自己对他那份贴心贴肉的疼爱，忽然想起我出生的事来，想象当年从不求人的外婆怎样迈着小脚，在深更半夜敲开邻居的门借到鸡蛋，怎样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想象外婆找不到妈妈的惶急，我才明白她对妈妈的疼爱有多深。

妈妈怀了我八个多月，这让外婆很担心，因为有句老话叫“七成八不成”，意思是象我这样的，极有可能夭折，偏巧我不争气，身体总是多病多灾的，老为我揪心的外婆总是会担忧的念叨着“七成八不成，可得小心地带着小玉儿啊”。这话后来也被长辈们当笑话讲给我听。于是在我第一次给外婆送饭的时候，我振振有辞地问外婆：“外婆，您说我不成人，现在我不是会给您送饭了吗？”问得外婆呵呵直乐，说，“是啊，我们小玉儿长大成人了，都会给外婆送饭了。外婆说的都是老黄历的话了，做不得准的。”现在想想，外婆当年是怎样地为我的体弱多病担着一份心呢！

遗憾的是，外婆并没有吃上几顿我送的饭，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可恨的癌症把她老人家从我们身边带走了。

外婆离开的时候，我才上中学，正是少不经事的年龄，加上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一向被娇宠惯了，很多事都漫不经心的，外婆留给我的印象很浅很淡，只记得贪吃的我总是从外婆那里吃到很多好吃的，都是爸爸买给外婆的，爸爸曾经严厉告诉我不许在外婆那里贪嘴，但我哪里能拒绝那些美食？只要爸爸不盯着外婆，那些好吃的，外婆从来是不吃的，总是偷偷地藏起来留给我们吃。那时的我，只要听到外婆慢悠悠地喊一声“小玉儿”，准是一边脆脆地喊着外婆，一边连蹦带跳地跑到外婆身边，有时是一块糖果，有时是块点心，有时是个水果，反正从没落空过。爸爸总是因为这给外婆急，可外婆虽然每次都点头应允，事后却依然故我。

“金大姐，骑金马，金马不走金鞭打。打到金家里，搬张金椅你坐下。金锅烧金茶，金碗里面冒金花。梧桐树上落个金老鸹……”吃饱了，喝足了，我会缠着外婆唱童谣。我想外婆那时一定给我唱了很多童谣，因为我是那种记事很晚很懒散的人，现在我能记得那么多的童谣，没有足够的工夫是不可能有这么鲜明的记忆的。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是我闹夜时的童谣。

“小兔子，开铺子，一张小桌子，两把小椅子，三根小绳子，四个小匣子，五管小笛子……”是外婆教我学数数。

“小老鼠，爬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唧唧哇哇叫奶奶，叫奶奶，叫不应，气得拿屁嘣，嘣得一双小眼红通通。”是饭后消遣的童谣。

……

光阴如梭，当年的小姑娘终于长大成人，为人妻为人母，轻轻拍着儿子，一首首童谣像一条条小鱼浮出记忆的水面，当年年幼的我忘记了很多事，外婆离去的伤心也被时光渐渐冲淡，只有这些童谣，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时时想起那个唱童谣的老人，那个慢悠悠的喊“小玉儿”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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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