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军 | 娘的编织情结
娘的编织情结
借礼拜天休班时日，我和妻驱车回乡下看望住在老家的父母，见到娘正从老屋一墙角旮旯里把那台旧的几乎要散架木纺车拿出来侍弄。我纳闷地问娘，还侍弄这个老古董干啥？娘说，我和你爹去年在老堂屋后那片荒地里种植了些棉花，秋后收成些新棉花，如今是农闲时候，没有事情做，趁身子骨还硬朗，手脚还灵活，想纺织些棉线来，如今纺车和老土布机还能使用，给你们织点棉土布做几床新被褥，比那城里卖的、工厂里出来的布面舒服耐用。娘说话间已经将木纺车上面的网绳散下来，换上新的线绳，我和妻瞬间无语了，我只是感到心里一阵酸楚，我的思绪不觉间回到童年时代。在我儿时的乡下，木纺车还有那织布机是每家农户必备的纺棉工具。我家也不例外，有了这台木纺车，心灵手巧的娘用它纺成棉线，再用那架木织布机织布，给全家人缝制衣裳。
儿时，关于这台纺车和那架织布机，娘曾经告诉过我，纺车和织布机是娘和爹结婚时陪送来的嫁妆，是做木匠师傅的姥爷，亲自选木材，花费很多时日精心打造的，娘爱护了大半辈子。这台木纺车的一头，是用绳子网住的像风扇叶子般由许多根木条围成的圆状木轮，中间有一个带转轴的木摇把，另一端固定着一根硬木制成的细长葶子，光滑乌亮，一根长绳子作为输送动力的输送带，将木轮和葶子连在一起。娘总是先将去籽后的棉花绒子搓成一条条棉絮条备用，纺线时，娘坐在小墩子上，右手匀速的摇动纺车轮，左手拿根棉絮条挨着葶子下方的小尖，慢慢地抽出棉条，扯成一段粗细一致的棉线，再回手倒转一下木轮，将那段长棉线回缠到葶子中间，成了棉穗子，不断拉扯下，棉穗子变得越来越肥大。看着娘自如的纺织动作，听着那美妙动听的嗡嗡声，儿时的我羡慕佩服极了。至今还清晰记得，每到秋后的冬闲时光，娘白日里纺棉，晚上还会守着煤油灯纺到深夜，直到将家里棉花纺完为止。在没有电视机陪伴的那些童年时期，我爱看着娘纺线，直到打瞌睡为止。对娘的辛勤劳作，我心疼不已，恨不得马上长大，来帮助娘。一日，娘不在家，我坐在娘纺织时坐的小墩子上，学着娘纺织的样子，拿起娘没纺织完的棉絮条，摇动纺车木轮，开始纺线。但是木轮在我手中不听使唤，不是快就是慢，仿佛摇一个大铁轮那样沉重，棉线扯上一小段就断掉了，尝试几次都是如此。我明白了，娘那娴熟的技术，是千百次失败后才换来的熟能生巧。
娘纺织完所有的棉线后，会把所有棉穗子上纺好的线，再次缠绕到许多个更大的有四个木杈腿的线拐上，然后，用染料涂染成五颜六色的棉线。爹也闲不住，在地面上按照土布的长度在四个角落方位楔下多个木橛子，根据土布的图案，一次一次来回走动，把线棒上不同颜色的棉线，缠绕在各个木橛子上，这经线纬线用很长时间，大多要两晌时光。这个时候，往往会有许多村里的大娘、大婶们来帮助设计土布图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辩论不休，看谁策划的图案更美、更艳丽，气氛热烈，借此也增加了乡亲们的感情。棉线缠绕完毕，娘会把织布机上的大线轴卸下了，再次从地面上将木橛子固定的棉线缠绕到木轴上，和爹一齐把木线轴放置到木织布机上，才算真正告一段落。接下来，娘白天在木织布机上手脚并用忙碌，咔喳、咔喳脚蹬木织布机的声音响彻很远，那线梭子在娘双手间来回飞梭，让我看的眼花缭乱，娘额头上不时挂满汗珠，此时的娘在我心中是最了不起的人。鲜艳美丽的花土布在娘的辛勤劳动下，一天天逐渐成型、变长，不断缠绕木织布机的布轴上变得越来越粗。娘将织好的花布，给全家人缝制成暖和舒适的棉被和那漂亮、大方的新衣裳。年幼的我穿着娘做的新衣裳到村里和小伙伴四下奔跑，玩耍嬉闹，看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听着村里乡亲、长辈们啧啧称赞的话语，我笑在脸上、喜在心里，自豪极了。
如今，纺车、织布机已在乡下人家中大多销声匿迹，成为一个时代发展的记忆。上至老人下至儿童，身上穿的全是从街市上买来的各种款式新潮的衣物。娘也老了，陪伴她多年的木纺车、织布机却怎么也舍不得丢弃，每当修缮老屋，总要挪来挪去。闲暇时，娘总爱抚摸擦拭它们，娘说过，看见它们，心里有一份亲切感，我知道娘的纺织情结，娘是忘不掉那段生活艰苦的岁月时光啊。那个时期的记忆，也许留在娘的脑海中今生已经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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