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喜艳 | 随风而逝

 

随风而逝

　

骤然听到他出车祸死亡的消息，不由地大声喊：“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去了，像流星划过天空，像落叶悄无声息地溶入了大地的怀抱。

这几天，时时都会想起他。作为同事，更重要的是我把他当作兄长和朋友，我在怀念他，痛惜他。三十而立，正当而立之年的他，竟忍心撇下娇妻爱子，遁入另一个世界。

我和他的友谊始于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单位分配我俩一组去霍张村调查党员计划外超生情况。那天中午，我们在村支书家吃过午饭后，他说要出去遛遛。支书家的房子就在村后边，紧邻着田野。一出门，便是望不到边际的满眼金黄，就像电影《原野》中最后那个满幕金黄的画面。我们在田野的阡陌中漫步，空气中充溢着浓郁的油菜花香甜的气息，妩媚的风醉了似的在油菜花中游荡。这么美妙的情景，令人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情。

他问我：“你老公家是哪的？”我说：“宁夏”，他说：“咱们差一点儿就做了邻居。”他说他的初恋情人家在甘肃的张掖，张掖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丝绸之路上的罗曼史肯定别具风味，就好奇地问他，他坦率地讲了他的故事。她是他高中的同学，在平顶山亲戚家寄宿。高中三年，她一直是文娱活动的主角，能歌善舞。他虽然对她心存爱慕，却无勇气对学校里公认的最美丽的姑娘吐露衷曲。一直等他以全校佼佼者的成绩跨入大学校门，事情才有了转机。他听同学说她曾问过他的状况及地址，他欣喜若狂地记下她的地址。而此时，她已回张掖参加了工作。书信往来的结果，两颗本已互相爱慕的心热恋了。大学毕业分配时，他曾去兰州联系工作，希望能分配到那里，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他在高校是学生会主席，优秀党员，河南哪肯轻易放走自己的人才。结果，家居平顶山市的他，作为“第三梯队”的重点培养对象分配在最基层----叶县邻近市区的一个乡政府锻炼。命运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如果毕业时去兰州，我相信他会是大西北最优秀的建设者，也不会风华正茂之年而夭。

上班了两年，远在张掖的她以距离太远不现实提出分手。接到她的信，他昼夜兼程赶到那里。于是，他看到了最令人心碎的一幕，心爱的人和另外一个男孩在一起亲密地吃饭。他一句话也没说就买了返程的车票。坐了一站路，觉得不对劲，又下车买了一个漂亮的大熊猫送给她，祝她未来生活幸福。他的坦诚、宽广的胸怀令我感动，也许是他把她描述得太美好，或是我把她想象的太漂亮，照片上的她绝没有“大坂城姑娘”那样的风采。许是黑白照片，拍不出她的风采。倒是他现在的妻，很是温柔大方。他在张掖拍的一张黑白片，身后是逶迤的山脉，很美的风景，令人想起“丝绸之路”上神秘的大漠风光。

工作上的接触，我发现他有许多优点。开朗、乐观、幽默。虽然他毕业了这么多年，是单位唯一的本科生，他却从来没为自己没重用、没晋升抱怨过，也没有年轻人爱有的那种怀才不遇的牢骚，他是脚踏实地干工作的。他心底还保留一份童年的纯真。那天，我们去调查取证，户主没在家，只好坐在土墙边，无聊地等待。一个摇货郎的过来，货架上放着五颜六色的糖豆，我很是被诱惑。小时候家里穷，这种哄小孩儿的玩意儿从来没吃够过。我向他要了两角钱，白的、红的、黄的、绿的挑了一大把，放进嘴里咯蹦咯蹦嚼得香甜。他看我吃了半天，没人时竟然向我要了几颗，想尝尝什么味道。我说味道好极了，我俩哈哈大笑。

他知道我爱看小说，给了我一本《穆斯林的葬礼》，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书。听过收音机里播讲的一个片段，播音员沙哑忧伤的声音像磁石吸引我急于知道故事的情节。书很快读完了，我为主人公韩月的早夭而伤悲，没想到，他也像韩月一样年纪轻轻就走完了他生命的历程。­

我们调查快结束的时候，他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他岳母开的饭店，投资了不少，本钱没回来却没人干了。他岳母想让他干，他无法拒绝，办了停薪留职手续经营饭店。他曾经邀请我去吃饭，我恪守君子之交淡若水，没再找过他。有时他来单位办事，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彼此间淡淡打个招呼。后来听说他把饭店租给别人，想合伙组建一运输队。这事儿没成，他自己买辆大货车跑货运，直到这次他在信阳出事儿。­

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他曾经说等他有钱了，想建一个实验室，什么也不再干，专心研究他热爱的专业——食用菌，他在学校学的专业。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实现，就离去了，他才年仅三十岁。就在我写这篇文章时，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被人打死的大雁睁着一双忧伤的眼睛，梦里的情境是那么真切地刻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我明白了，是他那漂泊异乡的灵魂在诉说他没有实现的鸿鹄之志。但愿他能安息吧，他的朋友们会在心里为他点燃一束心香……

1993年秋于单位­

郑喜艳，女，出生于67年10月，基层公务员，喜欢读书旅游，希望书籍和行走能滋养一颗丰富的灵魂，偶尔写点小文，记录生活的点滴。年轻的日子没来得及珍惜，只能认真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