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白药之父曲焕章,临终前将秘方交给妻子,并要她发誓绝不外传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之交的一个雨夜,云南伤骨神医曲焕章小心翼翼地把一纸药方折叠,用手帕包成一个小小的包裹,灰黑色的小包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一层黄色,平添了一些温柔。
曲焕章望着窗外不住的风雨出神,他一只手撑着膝盖起身,对着漆黑一片的雨夜叹了口气,拿起那温柔的灰黑色包裹向里屋走去,摇曳的煤油灯下留下了一句:“这雨夜黑漆漆,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里屋,妻子穆兰英正在为他打点行李。快秋天了,穆兰英把夹袄和长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底部,箱子另一边准备了送给领导的昆明特产,角落里挤着曲焕章的小药箱。
随后,曲焕章把妻子带到灵堂,当着祖宗排位,把那灰黑色的小包裹交给了穆兰英。他告诉妻子,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令各路官僚买办们眼馋心急的“药方”,他要穆兰英在祖宗排位前发誓自己绝不泄露药方!
曲焕章紧紧攥着妻子的手,穆兰英泛起一股心酸,丈夫交给自己的可是他的一生心血啊……
那么,曲焕章为何这日要将秘方传给妻子,且要她发誓绝不外传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焕章
故事还要从1882年说起
少年神医,初露端倪
曲焕章是一位杰出的民族民间医药家,是我国颇负盛名的民族民间医药白药的发明者。
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云南省江川县赵官村,一个彝汉结合的家庭里,诞生了一个男孩。男孩童年经常和外婆家的彝族亲戚们一起打猎射鸟,由于特殊的民族背景,小男孩不仅会说汉语,也会说彝语,甚至还会一点苗语。
这个男孩就是曲焕章,他的童年玩伴经常笑称他为“小百科”。
曲焕章和父亲关系很好,小时候他常常说父亲是他眼中最高大的人。父亲也把他举过头顶说:“总有一天小曲焕章会比父亲还要高的。”
可他还没长到父亲肩膀的高度时,父亲就过早地去世了,没多久母亲也走了。就这样,小曲焕章被姐姐带走抚养,他也打小便在姐夫的袁家药房满地跑。再长大一点后,曲焕章开始跟着姐夫袁恩龄在袁家药房帮忙,学习一些医学基础知识。
那时,曲焕章常常趴在柜台后面看受伤的病人一瘸一拐,一搀一扶地走进药房,有时候他按照姐夫袁恩龄的药方给病人抓完药,还要从柜台绕出去,亲手送给病人。就为了病人转身走的时候,他跟在人家身后学人家跛着脚走路,细细地琢磨病因与病况。
药方老照片
长到17岁时,曲焕章遇到了李慧英。李慧英也是小市民家庭,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很快,曲焕章就与李慧英成亲了,这是曲焕章的第一任妻子。
结婚之后,曲焕章继续在袁家药房帮忙,学习医术。几年后,在曲焕章20岁时,其所掌握的医术明显超过了姐夫袁恩龄,尤其在跌打损伤的治疗上,他很有自己的方法和见解。这天,袁恩意味深长地对曲焕章说:“你的医术已经很成熟了,以后你就可以独立行医了。”
过了几天,曲焕章就和妻子李慧英搬离了袁家药房,开始独立接待病人,过上了一边靠行医为生,一边访名医高人求教医术的生活。他对采药研制药方数年如一日的执着,常常带着干料深入滇南山川,几天几夜不归,在山中住好几天,采寻奇药,带回来研制药方。药房也是常常深夜还亮着灯,稿纸上是写了又划掉,最后涂改的面目全非的配药方法。
对此,妻子李慧英和邻居说起曲焕章时,常报怨不止,还笑称说自己不幸嫁了一位“药痴”。
1902年,曲焕章又一次在山中数日后回家,带回来一箩筐草药,晚饭也没吃,满身是泥土的衣服也没换,他就又一头扎进药房中,一味一味地配制。
月亮越升越高,妻子李慧英独自吃完晚饭,独自收拾好碗筷,厨房里的叮当作响逐渐消停。李慧英打点好门户后,径直走入卧房,对曲焕章这种不吃不喝、如痴如醉的状态显然习以为常了。直到月亮挂到南边去了,夜深的只剩下虫子叫的时候,药房里传来了曲焕章欢喜地叫声——他好像成功了!第二天,妻子李慧英才知道,曲焕章一夜没睡,研制出一种治疗伤病的药。
曲焕章立刻把这药用到日常诊疗中,效果非常好,他为其取名为“万应百宝丹”。江川一带人们劳作务工常有跌打损伤,万用百宝丹的效果在群众中反应极好。每日都有人登门拿药,曲焕章逐渐在江川一带小有名气,妻子李慧英的抱怨声也少了,日子就这样风生水起了起来。
曲焕章
中年药神,颠沛流离
曲焕章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不知道,一个无形且莫须有的灾祸正向他靠近。一天傍晚时分,几个土匪喽啰冲进了他家里强行带走了曲焕章。
原来有个土匪小头目受伤了,听说江川一带的曲焕章最善于医治伤病,就命小喽啰强行把他请回山上,为其医治。
曲焕章站在屋子中间,两边都是举着火把的彪形大汉,他内心颤颤巍巍,表面仍然强装镇定。本着医者仁心,他只得为土匪小头目清理伤口,敷上药物,包扎好伤口。
第二天晌午,小喽啰把曲焕章送回了家,阵仗非常大,七八个小喽啰还抬着土匪头子赏的“山里特产”,个个盖着红布头。邻居纷纷探出头看热闹,人群中已经有人议论纷纷了。
次日,有衙役来报,官府对曲焕章起了缉捕,因为有人通报曲焕章通匪。曲焕章和妻子听闻消息后,在家心如热锅煎,百般思虑之后,曲焕章决定先离家避避风头,在匆忙打包了几件行李后,他便仓促离家。那也是一个深夜,曲焕章记得那天乌云半遮着月亮,那是一轮满月。
离家后的曲焕章将原名改为了曲焕章,来到了红河一代,依然靠行医为生。由于没有固定的居所,他经常要赶着各大集市,在集市上摆摊行医。这一天,他起了个大早,赶到一个旧街市上摆摊行医,当天来问药的人并不多,早上为了省时间和省钱没有吃饭的曲焕章,坐在那逐渐体力不支。
从昨晚上开始,旧日的毒疮就一直隐隐作痛,现在有些发痒,浑着汗液更让人难受。曲焕章想着只要开个张就收摊回家养病,可一上午也没有人来买药。终于,曲焕章在晌午最热的时分晕倒在了街市上。在街对面观察这个后生好久的云游医道,见状便赶忙起身,上前扶起了这个中年医生。
曲焕章醒来时,身上毒疮已经被清理干净。这位救他性命的医道坐在旁边,仙风道骨。曲焕章略微起身施了一礼,说:“多谢救命之恩,不知可否知道您尊名?”
医道朗声一笑:“姚洪钧。”
曲焕章心下一跳,他竟是“滇南神医”姚洪钧!曲焕章当即就要下床施大礼。姚洪钧将他按住说:“不必,不必。我看你医术也还可深造,早听闻此一带街市所卖'万应百宝丹’药效奇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曲焕章激动不已,万般请求要姚洪钧答应收自己为徒,最终姚洪钧点头答应。
从此,曲焕章就跟随师父,鹤迹仙踪,行走民间,治病救人。这段时间,曲焕章医术日渐精进,游历山川见识到的灵丹妙药越来越多,直到姚洪钧身体状况逐渐不支,曲焕章一直在病榻前照顾。
姚洪钧去世前,曾和曲焕章探讨“何谓医者仁心”。虽然最后两人也没有辩清楚“医者仁心”到底是什么,但是两人都认为,医者苦心孤诣制药,一剂药方可以看做是一个制药者一辈子的勋章。后来师父去世,曲焕章悲痛不已,彼时,孤身一人他已离家多年,于是曲焕章决定回家去看看妻子。
1913年,曲焕章回到家乡,看着那已经吉满尘土的家门,蜘蛛网随风在飘摇,他心下一惊,难道妻子在自己走后遭遇了什么不测?他把带的东西放在门口台阶上,去寻找以前的邻居打听妻子的下落,邻居看到曲焕章都惊讶不已,告诉他妻子李慧英已经改嫁。
原来,李慧英得到消息说曲焕章早已客死他乡,无奈之下便另嫁了他人。曲焕章拿着邻居给他的地址,呆了半晌,把那地址丢在了地上,转身背起了行囊,他决定继续一人行医制药,心无旁骛。
离开江川县不久,曲焕章遇到了通海县女子穆兰英,穆兰英比曲焕章小几岁,她对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医生的故事很感兴趣,最令她动容的是曲焕章那一片赤子情怀——他每次和穆兰英说起他研制的药方又有怎样的功效时,眼神都纯洁且坚定。
很快,曲焕章就与穆兰英结婚了。
有了妻子后的曲焕也不愿再继续漂泊,就开了一家药房,坐诊售药。不再颠沛流离的日子,让他有了更多时间研制、升级药方。
曲焕章和妻子穆兰英
1916年,曲焕章对万应百宝丹做了改进,加上师父所授医术和行医期间的发现与研究,形成了一味独门特效治伤药,改名为“曲焕章白药”。此次改进后,曲焕章与妻子两人把药方呈交云南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经检验合格,并被列为最优级,颁发了证书。“曲焕章白药”改纸包装为瓶装,在他的小药房公开出售,曲焕章和他的白药再次名声鹊起,日子似乎又一次好起来了。
但那惊人相似的“灾祸”好像又来了。曲焕章的伤病名气,又使他被迫为滇南一带土匪头子吴学显疗伤。身边小喽啰冲进曲焕章家中,半请半要挟地把曲焕章带到吴学显身边时,这个胸中枪伤的土匪头子已经命悬一线了。
无奈之下,曲焕章为其治好伤,就匆匆离开了,他也不敢奢求这个土匪头子给自己什么回报,只求不要再被连累。祸福相依,这次的“被迫医匪”为曲焕章带来了新的命运转机。后来吴学显升任军长,函请曲焕章到昆明,在南强街为他开设了一间伤科诊所。
随后孙中山发动了“护法战争”,云南滇军参加北伐,吴学显带兵作战,异常勇武。几场战役下来,军长吴学显身负重伤,经知名法国医院、陆军军医院多名医生会诊,一致认为只有截肢才能保住吴军长性命。
吴学显对截肢有着天然的抵触,便命人请来曲焕章。曲焕章愿意尽力一试,果然不负众望治好了吴军长的伤腿。吴学显非常感激,将曲焕章推荐给了唐继尧,让其委命为东路军医院滇医部主任兼教导团一等军医。唐继尧还为曲焕章题了“药冠滇南”的匾额,而此类的匾额后来蒋介石也给曲焕章写过一块。
曲焕章又迎来了他的制药生涯中安稳太平的一段日子,他将自己的伤科诊所改名为“曲焕章药房”。
曲焕章所获匾额
一天,一对母女前来,母亲进猪笼喂猪的时候不慎摔倒,膝盖摔破,肌肉已经擦掉了一块,另一条腿大腿淤青发紫。显然,有伤口的腿和淤青的腿,用药方法要有所不同。可这个女儿年龄实在太小,母亲伤情也实在严重,家中也无他人,曲焕章思索好久这个母亲如何上药的问题。最后得知这对母女就在同条街的东边,只得由曲焕章的妻子穆兰英隔两日上门为其上药。
从这时起,曲焕章开始思考,前来求药的各个病人伤情不同,用药方式也不能相同。为了方便病人,也为了药效更精良,他经多日研究试验,又在已经改进的曲焕章白药的基础上,继续对其进行改造和精进,进一步研制出“乙药化三丹一子”——即普通百宝丹、重升、三生百宝丹和保险子系列药。又经政府检验,改包装为长方形瓶装白药,大量公开上市。
当时连年战火,白药得以迅速在战士们之间传播,一时间声名大噪。
曲焕章想把自己多年踏遍山川,寻访到的“灵丹妙药”记录下来,就请清末举人周松年代笔,编纂了《曲焕章草木稿》一书。编纂完此书,曲焕章觉得自己作为医者,已经找到了师父姚洪钧教导他的那种医药者的使命感。
之后几年,他和妻子穆兰英共同经营着药房,有一年,妻子提议将药房翻修一番。曲焕章计划了一番,决定重新选址金碧路,将药房扩建,扩建后,最终为药房改名为“曲焕章大药房”。
百宝丹
曲焕章大药房经年累月地在街上伫立着,消化着昆明市民的疾苦病痛。一天,给病人送完药回来的伙计说:“我刚才在街上看到蒋介石的正规军了,好气派。”
曲焕章把伙计叫过来细问。伙计说:“听说是国民党六十军将士,就要上前线去了。”
曲焕章说:“有没有听说是到哪里的前线去?”
伙计说没听人说,大部分人也不清楚。其实自开战以来,曲焕章早就想为那上战场的“娃娃”们做点什么,以表示对国家的支持和他的社会责任感,于是他当即命人赶制三万瓶百宝丹,并联系当地政府,一定要捐赠给即将上战场的将士们。
最后国民党军队接受了曲焕章的捐赠,将三万瓶药物分给将士们分别携带。早就听闻了百宝丹的功效,将士们们每人分到几瓶百宝丹之后,深受鼓舞。国民党六十军要参加的战役就是著名的台儿庄战役,在这场战役中战士们杀敌之心奋起,在受伤之后,外敷内服白药后继续奋勇杀敌,可以说空前勇猛。
日方媒体也惊呼:“自九一八之后,与华军开战以来,此番遇到滇军猛烈冲锋,实为罕见。”
此一战,台儿庄大捷,抗日战争的局势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击,一路向好,高歌猛进。曲焕章和他的百宝丹也名声大噪。
曲焕章百应宝丹
临终托方,坚守医者节操
那时,曲焕章的大药房仅有三层楼高,却收到国内甚至东亚海外各国的订单数十万余。每年的年产量可达40万瓶。曲焕章和妻子为这些订单忙得焦头烂额,妻子常常累得腰疼,夜里因为疼痛睡不好觉,曲焕章每每看到妻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就会反思:“我的'曲焕章百宝丹’救世人伤痛疾苦,却害得我妻终日腰疼……是我不好啊。”
因此,曲焕章对妻子穆兰英就越发的好。穆兰英看曲焕章又要催促各个环节保证出单的速度,又严格检查各个关口,保证药丸的品质,也常在心里暗暗心疼丈夫的不容易。她常和曲焕章提到缩减百宝丹的生产规模,这样两人都可以少受一点辛苦,但曲焕章每次都陷入沉思,他也想减少规模,家里的花销并不大,赚再多的银子对夫妻二人来说意义并不大,因为二人都不是浮夸奢靡之人。只是,当前形势,还需要提供更多的白药,才能让战士们少受一些病痛之苦。
为此,曲焕章每每心疼地看着妻子穆兰英说:“再坚持几年吧。现在国家正是需要药物支援的时候啊。泱泱华夏这么久的文明,不能断在咱们这一辈。”妻子听后不再说话,两人就望着远处的星空发呆——战争会结束的,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减产。
这年6月,国民政府派专人接曲焕章到重庆,住在中华制药厂内,由厂长焦易堂( 原任国民党最高法院院长) 出面,以抗战需要为由,软硬兼施要曲焕章献出秘方。 其实这是政府要人看中了此药的巨大经济利益,想据为己有,而让焦出面。曲焕章坚决拒绝,便将其软留在渝。
曲终日抑郁,8月在重庆病逝,终年58岁,死后送回昆明安葬在玉案山花洞。
此后,曲焕章的妻子独自经营着药房,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穆兰英将白药配制秘方献给共产党领导的政府, 政府将其改名为“云南白药”,交由昆明制药厂生产。市场经济又使云南白药驶入了发展的高速路,后来云南白药正式成为了国家控股的大企业,甚至还敲开了世界科技大国的巨门。曲焕章先生在九泉之下如有所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曲焕章后人登上报纸